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注1)
新帝登基的第二年,春。
贵州龙场这个地处边境,无人问津的小县城,春日同以往只有万物复苏的热闹不同。
这片土地的主人终于也开始行动了。
朱氏扭着蛮腰,顶着黑了一度的胖脸,扯着嗓子对正坐在纺车上劳作的妇女喊道:
“都别太累着了,今儿是发放工钱的日子,提前半日下工。”
一百多个正在吱吱呀呀纺毛线的妇女顿时都欢笑起来。
去岁的时候,县衙开始大规模的收羊毛,过往的商队从乌斯藏和陕西收回廉价的羊毛,卖给县衙。
县令家的老夫人招了三十几个心灵手巧的妇人,煮羊毛,晒羊毛。。。
一系列操作之后,用这种新奇的纺车把羊毛纺织成粗粗软软的线。
后来卫所里的军士冬天都得了一套毛衣毛裤,还有暖和干净的手套。
这座在县衙旁的纺织局,从去年秋日到如今,日日响着‘吱吱呀呀’的纺织声,成了县城最热闹的场所了。
“你们领了钱给家里的男人孩子做顿好的。咱自己个儿挣得血汗钱,用起来腰板就是直。”
朱氏看着这么陀红着面孔的妇人心中也是高兴。
其他人听她这么说,顿时哈哈哈大笑,把手里的活计细细收尾后,都往账房走去。
“哎呦,表少爷同财主家的大小姐一般,细皮嫩肉的能掐出水来哩!”
“哈哈,虽然年纪小,但能写会算了,百余人的账目从来没出错过。”
“得亏还小,若不然,让你这刁婆给糟蹋了。。。”
哈哈哈哈,女人肆意开怀的笑容震的屋顶上的灰都落下几丝,很有感染力。
耳朵微红的朱谦一边对发这些婶子大娘们的工钱,一边装着听不懂她们的土话。
田野里,两个衙役也蹲在田间地头,同百姓埋苗。
“嘿,告诉你们啊,都小心着点,这些可宝贵着呢,是咱们县令亲自做肥育苗,哥几个儿日日守着才长成这般模样的。”
一个农家汉子看着肥壮的禾苗,感激的开口:
“官爷辛苦了,我们一定收好这些、这些、”
说到一半他忘了这叫什么,憋的面红耳赤,一个老叟看到两个差役没乐呵呵的表情,连忙开口道:
“玉米!你个憨娃子,张县令不是说了,这个种出来后,颗颗饱满,如玉石般晶莹剔透。”
衙役见那汉子被训的抓耳挠腮,顿时大笑起来。
其他人见他们笑了,也都哈哈哈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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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屯。
张倾看着穿上布衣的兵丁在王守备大声的呵斥下,把板车上的玉米苗一板子一板子往地里搬去。
看着禾苗被小心翼翼的埋在地里,王守备大踏步的走过来。
“哈哈,张县令,你答应兄弟们的都做到了,俺老王自然也不会让这帮混小子们拖后腿的。”
张倾的衣摆上还带着泥巴,冲王守备拱了拱手道:
“王大哥客气了,这只是开头,往后县衙和边军还有许多项目要合作。”
王守备听完眼睛一亮,“张老弟,还有什么赚钱的买卖?”
张倾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而是指着地里的玉米苗道:
“等它收获的时候,自然有数不尽的买卖。”
王守备听完哈哈哈笑出声音,地里正在劳作的兵丁似乎都习惯了。
自从龙场来了这个新县令,每一天的日子过的都不一样。
纺织工坊、陶瓷工坊、食品工坊。。。小小的县城遍地开花的出现了许多工坊。
不管是汉人还是苗人或者其他寨子的人,都可以去县衙登基上工,工钱给的极为优渥。
尤其写入县志的那条规定:县里工坊军户家人优先录取。
让他们心中多年的怨愤都消弭无踪。
朝廷总还是有人关注他们的,知道他们的不易和苦楚。
“嘿,兔崽子们,好好的干活,争取一天把这些秧苗都种了下去,听说县城的工坊今日发放工钱,你们的媳妇老娘肯定在家做了好吃的等你们呢。”
王守备对着正热火朝天干活的兵丁喊了一嗓子,顿时大家的动作更加麻利了。
“回家吃好喝好,有力气了多生几个崽子,咱们的好日子马上就来了。”
田地里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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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倾到苗寨的时候,层层叠叠的新开荒的梯田上,大家也都在忙碌着插秧。
秧苗是张倾拖在鸿胪寺任职的张家表哥问南边的藩国寻了一年两熟的稻谷。
苗家的少男少女劳作之余,唱着响亮热辣的山歌,给干活的人更是加了一把劲儿。
“月亮出来朦朦光,坐在半山等情郎~”
“情郎洗秧汗淋淋,阿妹看着痛在心~”
身后是苗寨年轻后生们大胆的呼喊,传来阿妹们银铃般的笑声。
“张县令,幺妹儿今年已经十六了,你当真不考虑一下,我们山野粗人,不求她当正室夫人,只求更在你身边就好。”
说话的正是苗寨最有权威的老者,麻老,幺妹儿就是他的孙女儿。
想那丫头一片痴心,寨子里多少年轻后生她都看不上,一心扑在张县令身上。
明知没有结果,麻老也不得拉下面子在问上一问。
当然他也是有私心的,若是他们寨子出去的人成了县令的枕边人,自然更好了。
此刻正站在一开的烂漫的颗野桃花树下少女。
穿着最美丽的衣服,如同一株含苞待放,肆意生长的野花,目光含羞的望了过来。
“幺妹儿很好,是我不配!我自幼体弱,算命先生说,我需得二十五后方能谈婚论嫁。”
麻老看着温润如玉的汉家郎,微微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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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文渊阁。
这个天朝的政治权利中心,每个人都十分忙碌,三位内阁成员在一屋子里相对而坐。
李健苍老了许多,他痛心疾首的拍着桌子。
“陛下如今在刘瑾的撺掇之下,不上早朝,私自出宫,成日在豹房玩乐。。。”
谢迁也微微叹息:
“是啊,骑马划船,长此以往,但凡有个好歹。。。”
三人都知他没说完的话,皇上成亲已经三年有余,宫中妃嫔竟无所出。
若是这位出了问题,那整个天朝定然要起一番动荡了。
“都是那群无根的东西,引诱陛下,当年已经杀了一批,刘瑾这斯如何又从南京回来了。”
注:宋·王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