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说这话的时候,牙齿都快咬碎了,为权臣之人自然喜欢君主软弱一些的。
他们同那些功勋不同,自古铁打的功勋,流水的内阁。
没准儿今日还在高堂坐呢,明日就成阶下囚了。
荒唐胡闹的君主,简直比家里的熊孩子还让人头疼。
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时时担心他被人撺掇对他们几个下手。
毕竟当年是他们逼着帝王赶走了那个人。。。
李东阳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心下一横,。
皇宫,西苑豹房。
朱厚照衣衫凌乱斜卧在软榻上,俊脸微红,修长的手指支撑着头,慵懒的看面前扭动着柔软腰肢的舞女。
门外的嘈杂让他细长的眸子微微露出一丝不耐烦。
“陛下!臣等有大事儿求见!”
管弦丝丝绕绕的响着,舞女依旧妖娆妩媚,外面的高喊并未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陛下,贵州龙场有急报!”
本来漫不经心的帝王,突然坐了起来,他一挥手,乐人和舞姬全部都退了下去。
“让他们进来吧!”
朱厚照对着旁边恭敬站立的刘瑾道。
刘瑾压下心中的翻腾,抬脚往外走去。
片刻后,内阁三人进来,看到朱厚照这副放荡不羁的模样,都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沉默,长久的沉默。
朱厚照不说话,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压制住自己内心仅有的悸动。
作为帝王,软肋如何暴露于人前呢。
三位阁老不说话,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注意过龙场的信息。
李东阳提出张倾后,才让人找到了龙场的奏报,一看大惊之下,他们内心百般不是滋味。
“几位爱卿若是无事儿,就去处理政务去,这天朝还指着几位鞠躬尽瘁呢。”
朱厚照终于是开口了。
三位阁面色一红,虽然已经习惯了小皇帝阴阳怪气,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陛下,贵州宣慰府司杨虎起兵叛乱了。”
李东阳的一句话,顿时让朱厚照面色大变,就听得李健继续道:
“贵州宣慰府司杨虎,不满龙场县令张倾收回军屯的作为,一路烧杀抢掠到了龙场,如今派兵围困龙场已有数日了。”
朱厚照微微坐直身体,漆黑的双眸此刻覆满了冰霜,如同打量死人一般看着底下的三人。
“何时的事儿?”
李东阳听着这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问话,见惯风雨的他此刻心中忐忑不已。
总觉得自己这步棋,走错了。
“奏报三日前送来!”他老实回答。
朱厚照的拳头微微握紧,扭动了一下脖子发出了轻声低笑。
“奏报留下,你们出去吧!”
内阁三人面色微变,他们来可不是为了给小皇帝看关于张倾的邸报的。
自太祖以来,变垂小县,土司蛮夷叛乱如同家常便饭,边军出马震慑,在给足好处就能轻松搞定。
没准儿现在张县令已经在县衙办公了。
“陛下!”李健还要再说。
“滚!”
只听到帝王阴恻恻的出声。
刘瑾在旁边适当的开口道:
“哎呦,几位大人,你们快些出去吧,别气坏了陛下的龙体。”
等到那三人走后,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当值的太监宫女连呼吸就变的轻微。
“刘瑾,听说你同焦文通关系极好?”
朱厚照的一句话,顿时让刘瑾冒出冷汗。
朱厚照看着跪在地上的刘瑾道:
“你们动一动,让他入内阁吧。”
刘瑾在南京守了那么多年,等到朱厚照登基为帝,张倾被贬贵州之时。
那人说,他的机会来了。
果然,他被新帝接回京城,成了大太监。
“是!”
刘瑾颤抖着身体,匍匐在地,重重的磕头。
朱厚照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当了帝王又如何,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傀儡。
是这祖宗基业留下的傀儡,是父皇死前谆谆教诲压在他身上的大山,是祖母母后眼泪下殷切的哀求。
他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若是那人也出事儿了,那就让这些人为他陪葬吧,也算全了自小认识的情谊了。
龙场,张倾站在城门上,看着远处三十里外冒着的灶火浓烟,感慨万千。
从她决定以龙场为试点实行‘改土归流’以来,就知道会出现今日的状况。
荒地无人耕,一耕有人争。
杨家在贵州有七百余年的历史了,紫盛唐起,归顺于历朝历代,才得以保存杨家基业。
作为贵州最大的土司,西南的土皇帝,这次为何大动干戈朝她下手。
正在张倾的算计之内,若她没记错,杨家在几十年后,也是要起兵造反的。
那还不如乘着现在,自己还在贵州,顺手就收拾了。
说白了,杨家就是张倾杀鸡敬猴的猴,为了这一天,她筹备了整整两年。
同温和开房的土司寨子打好关系,分发土地和编入户籍,让他们享有同汉人相同的权力和对待。
同边军保持利益上的来往,如今的龙场就是西南的经济中心,大批的货物往来不绝。
在龙场加工后,高价售卖给商队,得到的利益,出去税务,边军可得三成。
工坊里做工之人,军户和寨子、汉人三分。。。
“张县令,俺直接带人杀出去,砍了那杨虎的脑袋,万事大吉。”
“对!我等愿意前往。”
他们如何能着急,这马上就要收玉米了,个头极大,颗粒饱满。
家里的老人都说了,至少亩产上千,如此高产的粮食,他们的孩子家人冬天饿不到肚子了。
工坊停工一天损失不可估量。
再这么下去,今年答应给婆娘买的新首饰,给娃儿做的新衣服就要泡汤了。
狗日的杨家,好好的土皇帝不当,跑到龙场来撒野。
定然是相中了龙场这块肥肉。
他们想的没错,杨家的当家人,朝廷认命的宣慰府司杨虎正是如此想的。
在贵州,是杨家的天下,他杨虎就是主宰,他想要的东西,无能什么手段都能得来的。
等朝廷的平叛军队到了,东西也就到手了,像往常一样,投降认错,杨家还是那个七百年不到的杨家。
夜间,浓雾弥漫。
军帐内左拥右抱熟睡的杨虎,忽然感觉脖子一凉,一股热气腾腾的东西从他身体喷薄而出。
疼痛让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双淡漠的双眼。
“嗬~”
他想高声讲话,发出的声音响破旧的拉风箱。
倒在床上上的杨虎,最后看到的是那双眼睛的主人从容离去的背影。
还有耳畔传来的刀剑金戈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