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晋川面不改色地接下他一句冷嘲热讽,笑容依旧温和而浅淡,只是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从未松开过。
他身后的人几次想抽出来,又被他安抚似地用指尖轻轻拂着手背。
陈姨在身后解围:“二爷,您旅途劳顿,我叫厨房去……”
“不用。”池商序皱了皱眉,最后看了池晋川一眼,转了身。
眼不见为净。
微微松一口气,又见高大威严的男人转过身来,视线重新在池晋川身上停顿,然后抬起手,虚空一点:“你,跟我来书房。”
一口气提上来,悬在空中不上不下。池礼从他身后站出来,急切道:“二叔,我……”
自从年前的不愉快,她已有几个月没回家,这会少女的短发长长了些,松散地搭在肩膀上。
她身上穿了件与池晋川同色的白裙,褪去些许青涩的小脸上圆眼微睁,像是突然不怕他了,还非要冲上来争个高低。
“Lily。”池晋川牵着她的手腕,将躁动不安的人重新拉回自己身边。耳侧的碎发被他手指轻轻拨到耳后,他低头在少女的额前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没事的。”
他不仅无视了周围所有的佣人、一脸天崩地裂的陈姨,更无视了站在他两步开外、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池家现任话事人。
还是老婆刚跑的·池家现任话事人。
但在池商序真的动怒之前,池晋川还是松开了手,对陈姨说:“陈姨,麻烦你送小礼去换衣服,她今天还要出去。”
“好。”
少女咬了咬下唇,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看他,临走前抓了抓他的手指,低声问:“那你还能和我一起去么?”
“等我。”池晋川轻笑一声,执起她手吻了吻指尖,又一次说:“没事的。”
如果开始时池商序的表情只是冷冰冰,那么此时,他就是已经濒临怒火边缘。
送走了池礼,池晋川抬头,轻笑着对上自己二哥阴沉的表情。
他近些日子都在嘉屿,好不容易才把心头宝哄回香港,自然是满心满眼的高兴,哪知道自己二哥过的是怎样的苦日子?
所以这会,他开口问:“怎么了?二哥。”
“你的怨气要淹死我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婆跑了。”
回给他的是池商序转身大步离开,径直到了顶层书房,池晋川只能跟上。
书房门一关,终于是兄弟两人“谈心”的合适场合。池晋川站在书桌边,手指夹着一支狼毫把玩,率先开口:“是二嫂出什么事了?”
池商序看他一眼,他轻笑一声耸肩:“别看我,你满脸写着有心事,叫人怎么不想多?”
“工作的事你一向不会找我商量,那还能有什么?”
“她生气了?要我传授给你恋爱经验?”
“池晋川。”池商序皱了皱眉头,语气严厉:“我看你越来越没正形。”
往日这句话都是他拿来训池向旻的,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最后转到他身上来了。
二十八岁的人被讲了句“没正形”,池晋川也不恼,反倒是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继续扎他二哥的心:“我与年轻人待久了,有活力。”
“您羡慕?”
虽然此时他面色不虞,看起来像是随时能将墨盒里的墨汁扬他一脸。
风水轮流转啊,池晋川想。
他当时非要棒打鸳鸯散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可能也有这么一天。
但为了避免池商序真的抽他,他还是收敛了笑意,认真地问道:“怎么回事?”
简要交代事情经过之后,池晋川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已经不知是该惊讶自己二嫂的身份,还是该惊讶有人会因为池家权势太盛而甩掉他。
“所以,怎么办?”
“怎么办?”池晋川摸了摸下巴,竖起一根手指:“两个办法,第一,看她真是气狠了,都不愿意回家直接跑去巴黎,可能真的很抗拒,不如就算了。”
池商序没有丝毫的思索,直截了当地说:“不可能。”
就算他口口声声说着“都依你”,也不会有人忘记他说一不二的性子。放手是暂时的,他从没想过把人丢开不管了。
池晋川“呵”了一声:“那你就哄吧,哄到她消气为止。等,等到她即使背负家族的束缚也愿意与你在一起……”
说着,他抬头看站在窗边的男人,神情不解:“所以你为何要瞒?”
“如果不是被她提前发现,你打算一直瞒下去?瞒一辈子?”
听见他的疑问,池商序缓缓转过头来。
窗边那棵树枝繁叶茂,绿叶遮住了大半阳光。池家人特有的黑发深眸被笼罩在细碎的光斑中,他神色平淡而清冷。
池晋川“哦”了一声,明白了他的意思:“试探,如果她表现出一丁点的不愿意,你就可以一直粉饰太平地瞒下去是么?”
“是。”池商序说:“我护得住她。”
“所以她可以永远不必做她不愿意的事。”
“如果不愿意回归家族,那就不回归,我也可以给她很好的生活。”
“那如果她现在也不愿意回到你身边呢?你又怎知池太的身份对她来说不是束缚?”问完,池晋川看着他的沉默,缓缓“啧”了一声:“她很抗拒,为了自由不惜逃离你身边。”
“你怎么选?要违背她的意愿么?”
话音刚落,池商序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他眼眸半垂,将手机解锁,只见银行通知上明明白白写着他于一分钟前有五千万资金入账。
合同定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刚刚好划断他们所有的联系。
与此同时,在大洋彼岸。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在巴黎三层小楼的窗台上跳跃,新放上去的两盆绿箩生机勃勃。
在窗台对面,306房门被缓缓打开,身穿水绿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到了307房门口。
“叩叩”
她一边手里提了个礼品纸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包装好的杏仁蛋白甜饼和玛德琳蛋糕,另一只手掩唇,缓缓打了个哈欠。
感冒的余韵让她在自然醒时还有些困倦。
“叩叩”
又敲一遍,周璟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四十分钟,如果错过早高峰,她还能准时到。
又等了一会,307还没有开门的意思,她转身打算先离开。
刚走两步,便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有人倚在门边开口唤住她。
“你好。”
“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