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出现了好多人。
亲人、朋友、老师,甚至是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到后面她也发现自己是在做梦了。
现实生活中有过太多的遗憾,比如奶奶去世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快要不记得奶奶的样子了,比如曾经在学校被霸凌的时候,她应该更用勇敢一些,比如遇到喜欢的人,不应该有太多的过滤。
也正是因为她发现了自己是在做梦了,所以她开始试图操控梦境。
试了一次又一次,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她很着急,试了很多办法,但都是徒劳。
在梦里她急哭了,以至于在现实中也是哭着醒过来的。
苏辞那天是平安出手术室的,手术的后半段是温牧今主刀的,所有人都配合的很好,手术非常成功。
出来以后她被推进了IcU观察,四十八小时里生命体征都非常平稳,到这一步可以正式宣布生命无忧了。
只是她并没有在预期的时间里醒过来。
从IcU里转进了普通病房,温牧今和苏煜不愿意找护工来照顾她,两个人就按天过来换班。
苏家和温家的大哥倒也不是没有提议过先带苏辞回国养伤,但温牧今和苏煜没有商量地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苏辞现在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回国也只能静养,京都再好的医疗条件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了。
而且他们从警方的描述来看,苏辞应该是为了救人才被卷入了这场风波,到最后关头也是尽力想要帮助警方抓住歹徒。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再看看恶人到底有没有受到惩罚。
今天该温牧今来医院守着,他在病床边放了把椅子,坐着以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辞。
见到她有眼角滑落的泪水,他紧张地站了起来。
刚弯腰想去观察一下她的情况,就看到她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遏制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他赶紧抬手在她眼睛上方挡了挡。
苏辞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还没分清挡住自己视线的是什么,但随即耳边就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辞,你醒了。”
印象中的温牧今总是沉着稳重的,加上职业的原因,他说话给人的感觉其实是有些冷冰冰的。
但此刻他的声音很柔和,带着一点点沙哑,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的。
“眼睛痛不痛?”他又问。
长时间没见过阳光,忽然睁眼可能会有些刺眼。
“不……”想说不痛,但是启唇开口,吐出来的第一个字沙哑得不成样子。
温牧今这才反应过来,太久没有喝水,嗓子应该也是不舒服的。
他自嘲地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动作仿佛回到了还不懂事的年少时光。
所有人都说他稳重,做什么事情都仅仅有条的,在此之前也确实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后来遇到的苏辞,那个总是会让他措手不及又无可奈何的人。
被她带给他的情绪干扰,是他心甘情愿的。
他慢慢将手挪开,按了一下床头的铃以后才去一旁倒水。
她睡了多少天就多少天没喝水了,温牧今没敢直接递给她,只让她就着自己的手抿了忌口润润嗓子。
水杯刚刚放下,医生和护士也过来了。
询问了一些苏辞的情况后,医生给出了一个很确切的答案——
伤势已无大碍。
之后只用注意伤口的恢复就可以,多静养,很快就能恢复。
温牧今跟医生道了谢,这么多天已经算是有些熟悉了,他就顺道让医生通知一下苏煜。
直到所有人都撤了出去,病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苏辞看着温牧今的背影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刚才是才醒过来脑子还有些糊涂,现在脑子是清醒得很。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了,与此同时温牧今也转了过来。
苏辞和他对视,启唇想说点什么,但有不知道从何说起。
温牧今也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开口:“刚刚梦到什么了?”
苏辞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在脑海里重新浮现。
有些羞耻,哪有人在梦里追不到人还哭鼻子了的。
见她不回答,温牧今以为她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毕竟被绑架了这么长时间,她的精神和心理肯定都是备受煎熬的。
“对不起。”
缓了片刻,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但同时又惊讶对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这次是温牧今抢先的,他很真诚地看向她:“阿辞,我很抱歉。”
后面的话他不说苏辞都猜到了,肯定是自责他那天晚上的告白,让她提前来了大光,遇到了这些事情。
她立马抬手制止了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并先发制人道:“温牧今,你先听我说。”
她很少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所以她现在的态度无疑是非常严肃的。
“我刚才想给你道歉的原因,就是因为我觉得我的事情可能给你造成了心理负担,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要跟我道歉,那我也要收回我的道歉。”
“这真的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如果你愧疚了,我也会愧疚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温牧今也着急了,疾步走到了她面前,“别哭。”
大概是人在受伤的时候都容易矫情,尤其还是被自己喜欢的人安慰。
眼泪掉下来几颗,她感受抬手擦掉。
温牧今是真的着急了,她现在情绪起伏大了对身体恢复也不好。
他手忙脚乱地抓了张纸巾递给她,“别哭别哭,真的别哭。”
苏辞微微仰头,直接将纸巾垫在了下眼睑的位置,只要眨眨眼睛,眼泪掉下来就能瞬间被吸收掉。
温牧今在到旁边轻轻拍她的肩膀,她也欲盖弥彰,“是那个梦的东西太气人了。”
语毕,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如果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的用词应该会更接近于可怕这样的形容词,小概率才会说气人这种词。
就是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感觉她的梦里好像有他的存在。
温牧今再次小心地试探,“梦到什么了?”
苏辞最后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梦到我追不到你,又着急又生气,然后就哭了。”
温牧今叹气,看起来有些无奈,“阿辞,你追到了,但是你又放弃我了。”
“不不不。”苏辞连忙摆手,犹豫着该怎么解释。
她顿了一下,平静了下来,脸色也严肃了些,“我接下来可能要讲一段关于我的经历,可能会有些长,你耐心听完好不好?”
“好。”他回答得非常迅速。
是温牧今料早就猜到的问题,是苏煜提前给他讲过的,关于苏辞青春期的那些事情。
虽然已经听过了,但他依旧装作是第一次听,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时不时会回应一下表示自己还在听。
和苏煜的版本比起来,她的描述就简单了很多,将那些曾经受到过的伤害全都一笔带过了,转而重点描述了一下自己之后遇到的心理问题。
自从发现自己暗恋的事情是被喜欢的男孩子说出去的,还带了一些很不好的言论的,这也是导致她被霸凌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从那个时候就对陌生的异姓产生了抵触心里。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是愈演愈烈。
出于生理的本能,她后面还有过有好感的男生,她依旧会表现得非常外向地去追,但一旦对方开始有回应,她的兴趣就会瞬间消失。
甚至有一次遇到了一个她很心动的男生,对方已经开始有回应了,她还是暗示自己对方并没有说喜欢,她用这种方式延长了自己对他的期待。
但是在不久后,男生精心准备了告白仪式,听到他明确地说喜欢这两个字,她再次瞬间蔫儿了。
再后来,是一个和她相熟的学姐发现了她的这些问题,怀疑她可能是有一些心理方面的问题。
学姐的没有主动问她以前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默默地给她介绍了一个很靠谱的心理医生。
也是在那个时候的,苏辞才意识到自己的心理问题已经严重到了需要看医生的程度。
性单恋,也是一种逃避型人格,不管是从心理学角度、社会学角度亦或是从生理角度来看,长期下去对身体都是不好的。
苏辞知道了自己的问题,选择了勇敢面对自己的问题,心理医生是学姐的朋友,她们两个都是很好的人,一个给予她心理上的帮助,一个给予她生活和学习上的帮助。
慢慢地,苏辞的情况也好转了起来,但是直到毕业,她好像都再也没有遇到过让她心动的男生了,直到温牧今的出现。
如果是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那爱上他是因为他的人品、能力、为人处世,等等一些细小的方向。
因为太喜欢了,她又开始了猛烈的追求,但在中途她又开始害怕了。
她害怕温牧今的回应,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要口头确认他是不是喜欢她了。
每次他否认或者转移话题,她心里都会松一口气。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藏不住的,她早早地就感受到了温牧今对她态度的转变,可是只要他不正面回答,她就还可以继续在心里欺骗自己——
他不喜欢我,我还能继续追。
这样他们就还能再经常见面,她也不会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其实温牧今告白前夕,她就已经隐隐有感觉了,不然也不会那么着急忙慌地订机票想要提前来大光。
告白的那天,她也以为自己是可以承受得住的,但……
她还是选择了落荒而逃。
“所以其实……”苏辞再次停了下来,“我只是担心听到你说喜欢我之后,我就又不喜……”
“苏辞。”温牧今打断了她的话。
“苏辞,我喜欢你,我爱你。”他说得郑重。
苏辞望着他有些呆住了,只有她知道,皮囊之下的心脏在疯狂叫嚣。
他弯腰凑在了她的耳边,“所以现在还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