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坐在龙椅上的雍和帝,将殿下的众生相一一观瞧,心中却是不停冷笑。
殿下站着的这两个自己生下的孩子,却没有一个生就自己半分根骨。
一个蠢笨如猪,连自己的母妃为何被关起来都不知晓,便横冲直撞。
另一个却是外表精明,实际上天真无邪。
也就是在如今,若是当年九龙夺嫡之时,此二人却是活不过三月之像。
雍和帝想到这里,心中却是瞬间一片凄凉。然这种情绪不过是转瞬而逝,他马上便收拾好自己的心神,再不露半分脆弱。
自己还有两个极为出色的孩子,只看源儿所作所为,便可知晓,其日后定然是一代明君。
雍和帝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他面容之上已经如往日一般沉静似水,然而只有身边的总管太监,李无禄才能知晓,对方手中隐约传来的血腥气。
李无禄心中知晓,此时自家主子心神之中定然是悲喜莫名,他哪里敢露出半分表情,只是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不敢看向雍和帝。
待其听到雍和帝的一声:“念吧。”
李无禄赶紧双手展开捧在手中圣旨,嗓音清凉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柔缔室宜,瞾时懿德,疆土为泽,民生惠及万众……改良海盐……今涉封羲和长公主,增食邑两千户,封地直隶……县。
另长公主驸马司徒源,卓尔战功,忠邦体国……着进封为定国公……。”
李无禄高声宣读完毕,这才将圣旨合起,双手托着圣旨,将其送到章首辅面前。
感觉到背后如同针扎的视线,章首辅心中轻叹,整理头冠,捋顺朝珠便伸手要接圣旨。
就在此时,突然一只手伸到两人之间,竟一把将圣旨抓在手中。
这份突然变故,让众人具是一惊,视线忍不住全部集中到,那手抓圣旨之人身上。
司徒沣面容苍白,双颊不停抖动,他几乎无法直立,但是手上仍紧紧抓着圣旨。
他此时双眼已经充血,将圣旨展开,逐一读着上面的内容。直到他看到最后圣旨上,所盖的那方三寸见方的赦命之宝之时,才惨然笑出声来。
“父皇,您是故意的,您是故意的……”三皇子此事哪里不明白,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个,如今事已至此,却是再无回头之路。
他用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坐在龙椅之上的雍和帝。这道圣旨所为的便是今日之事,也只有如此才能够准确的打击。
三皇子此事只有一个不明白,明明他才是儿郎,明明他长了羲和那么多年,为何父皇却只宠爱羲和,而对自己如此无情。
然则事到如今,却已经再无可诉之言,三皇子手中紧握着圣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摊作一堆。
四皇子听到一半便心中知晓不好,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雍和帝。他不是三皇子,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可以说在李无禄念此圣旨之时,四皇子便明白自己和三皇子都中计了。
这一切不过就是雍和帝,要剿灭江南势力的,一盘布局中的一角。
甄家以为只要把握了江南四大盐商,便可掌握朝廷之命脉,却没有想过,这世界上无论是什么人作为皇帝,都不会容忍有任何垄断的形式出现,即使受益人是他自己。
虽说古人曾言,世间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然而对于皇家中人来说,偏偏就是寡字,将此事变成了禁忌。
四皇子心思神转之间,忽然感觉自己后背发凉,他下意识地伸手摸摸,却是他后背的衣服已经尽数被汗水湿透。
与不可置信瘫作一团的三皇子不同,四皇子显得有几分木讷,他的眼神之中此时,尚且带着对于此事的不可置信。
也是在这一刻,四皇子真的确定自己绝对要杀死羲和长公主,绝不能够让对方活着。
否则其必然将会是自己最大的敌手,或许从最开始自己等人就未曾是其的对手。
实际上,他们不过是皇帝立在公主面前,为了保护公主而出现的的靶子而已。
四皇子此时看向雍和帝,眼中满是复杂,他的嘴唇清颤,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殿外的天空不知何时竟已经是一片漆黑,一阵阵莫名的风声中传来不甘的呜咽。此时大殿内一片寂静,朝臣们仿佛是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整个殿中只剩下三皇子,如同疯癫的咆哮。
“本王不相信,这是假的,怎么可能,哪里有那么容易?父皇你是在骗我…骗本王…你是在骗…我绝对不会相信的,怎么可能,为什么世间会这么巧,我绝对不会相信。
父皇,我才是你的儿子呀,你看看我!我是你最心爱的贵妃的孩子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三皇子状若癫狂,他的双眼通红,高亢的嗓音在殿中回荡。殿外的天空仿佛也在与之呼应,不过片刻豆大的雨滴,便砸在殿外的屋檐之上。
三皇子这幅模样,只看得坐在御座之上的雍和帝眉头紧锁,他冷哼一声,吩咐道:“还不快叫御医,把三皇子送下去。
赶紧送三皇子回府好好休养,如果是没什么事情,便不要让他出来了。”
雍和帝的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冷漠,然而即使是再冷的话,也比不上此言本身。
只听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呼吸一滞,具是不知所措的看向雍和帝。
连地上不停喊叫的司徒风也猛然停下,睁着一双通红的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陛下万万不可,三皇子乃天潢贵胄怎能随便圈禁,此外三皇子所行乃是言官奏报之权。
陛下却千万不可,因此事而圈禁三皇子啊,此举违背天意呀。”
事已至此,却是容不得章首辅再当聋子,他赶紧上前行礼劝阻雍和帝。要知晓,按照雍和帝的说法,乃是要将三皇子直接圈禁,本朝不杀皇子,圈禁便是对于皇子最大的惩罚。
三皇子之前乃是皇位争夺的热门,如今被轻易的封在府中,这几乎可以肯定必然会出现极大的动荡。
章首辅此言,却完全是为了雍和帝,他乃是纯正的帝党。
万事只以皇室为第一,是以不管是三皇子也好,四皇子也罢,无论哪一位成为下一任的皇帝,其实对章首辅来说都没有太大关系。
他唯一所在意的,便是这位继任的皇帝,是否名正言顺,且乃是明君。
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会同意直接圈禁三皇子,因为此言一出,将会是雍和帝一生的污点。
“朕什么时候说圈禁,朕只是说让他好好在家养病,不要没事出来。”雍和帝却是不肯承认,自己要圈禁三皇子。
实际上,他之所以此时将三皇子软禁在王府之中,却也是对于其的保护,就如同甄贵妃一般。
他们母子齐牵扯其中,此事却是不好处理,然而却没有想到三皇子与甄贵妃俱是一叶障目,竟是完全无法领会自己的意思。
雍和帝纵然对于三皇子诸多不满,然则到底是有几分父子亲情所在,是以还是想要保住对方为上。
再者,此时司徒源与康眠雪俱在扬州地界,他又怎么会下令将三皇子直接圈禁,若是因此使得爱子深陷险境,却是雍和帝决计不肯接受的。
章首辅听到雍和帝此言,却是心头一松,总算陛下并未过分,不然他今日少不得要劝解一番。
不管如何,只要不再重现,当日九龙夺嫡的惨状便好,章首辅用逃出升天的眼神看向已经仿佛没有神智的三皇子。
一旁的四皇子听闻章首辅此言,赶紧也是上前抱拳行礼:“没有错,父皇,三哥定然是因为一时痰迷心窍,这才会殿前失仪,还望父皇能够网开一面。”
随着四皇子的求情,其他几名中立的宗室也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平日里三皇子,那些呼来喝去的手下,倒真是:乌泱泱一阵鸟雀去,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雍和帝扫视着殿下众人,满朝文武与在场宗室,只觉得身上如同骨刺寒冰,如坠冰窟。
他忽然露出一抹笑容:“既然你们都求情,这次先让三皇子赶紧回家治病为好。”
雍和帝说完,挥手示意李无禄将三皇子搀扶下殿。
此举却算得上是政治意味十足,看着三皇子失魂落魄的,被两名金刀侍卫搀扶着离开大殿,众人俱是明了这其中的含义。
此时,朝臣们的心头都闪过一个念头,果然对于此时的雍和帝来讲,其他的孩子根本就不在选择的范围内:“陛下定然是已经决定要立皇太女了。”
章首辅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却心中思量。若是按照他平常之所思,定然是要劝解对方一番,然则此时却隐隐让他觉得有些古怪。
身为两朝元老的他,并没有忽略那丝古怪。也因为此事,他快速地将自己的情绪整理好。
不管陛下是立皇太子也好,为皇太女也罢。只要,此举为大庆朝得以谋福利,他也不会反对。更何况那位长公主,的确是远远优秀于此时的众位皇子。
将三皇子之事处理完成,雍和帝又一脸冷血的看着,低头的四皇子口中凉凉的说道:“怎么,司徒沣上奏完毕,如今你却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上奏吗?”
雍和帝口中说着,一双鹰眼紧紧盯住四皇子,竟是仿佛警告对方,若是不能说出一二便莫要从此离开的架势。
如今这般光景,四皇子哪里敢多言,他心中只觉一阵震发寒,原来这才是九龙夺嫡胜利者的真面目。
四皇子赶紧上前抱拳行礼:“父皇,此事皇妹却是多有功勋,身为人子我却是极为佩服其勇毅果敢。
妹夫也是忠君爱国,鞠躬尽瘁,以心中极为敬佩,莫不如让儿臣去到江南颁旨?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求生欲爆棚的四皇子,此时哪里还想得,两人之间有无政治立场不同。对方可能是威胁,或者说那种所谓的立储皇太女之说。
他现在只想做的,只是要在雍和帝手下保住自己,否则今日的三皇子便是来日的他。
想到自己可能有一天,会如同三皇子一样被困在四方院里,四皇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若真是如此,他便是鱼丝网破也绝不苟活。
不得不说,四皇子却真的比三皇子聪明太多。
雍和帝看着自己一直仔细观察的四皇子,眼神之中满是审视,好半天才轻声说道:“不必,你却是办好你自己的差就可以,至于传旨的圣旨,我已经命人送往江南,待他们回来再行封赏就可。”
“儿臣遵旨,儿臣替皇妹感谢父皇之大恩。”四皇子看了一眼,往日三皇子所站的位置,一瞬间竟有些兔死狐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