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怎么走出韩老大的院子的,虽然是刚刚发生的事情,虎永刚却已经不记得了。
腊月里的傍晚,天黑的很早。
虎永刚从小河边的小路,走到了人民南路的时候,街上那仅有的几盏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那昏黄的灯光,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片灰蒙蒙的。
脑海不断重复闪现着:高俊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啊?太可怕又太可恨了吧!
虎永刚恨不能此刻身上长出翅膀,马上飞到高俊跟前,让他把事情解释清楚!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两极分化:就像现在,冲动起来就一发而不可收拾。长不出来翅膀也不要紧,此时要是路上有“兔儿头”经过,他肯定会跳上去,直接开回家。
甚至都已经计划好了,身上的钱不够,就等回家让父亲虎兵付!
而当他冷静下来,却又冷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就像刚才在韩老大家,听他说完那段话,他相信了韩老大说的是真的!
他知道,一个人在匆忙之间,要是编谎话的话,不可能编得那么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
所以他马上就冷静下来。
知道了问题出在高俊身上,只有回家后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他也知道,再和韩老大说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
于是,他就打了一个招呼,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大街上。
虎永刚其实是一个豁达开朗的人,遇事从不钻牛角尖。
郁闷不过三秒钟。想了没有什么结果的事情,干脆不去想它。
一切都等到回家以后再说吧。
如此一想,他觉得当前最重要的是先去把回程的车票买好,免得明天早上手忙脚乱地去排队。
他看了一下手表,五点多一点。想来车站售票处应该还没有关门吧?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一公里的路也没用多久,就赶到了。
紧赶慢赶地跑到售票窗口,还好没有下班。整个大厅里没有几个人了,窗口也没有人排队。
虎永刚直接趴到窗口,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张大团结伸进去:“同志,买一张明天早上到南通的票。”
随即他又问了一句:“同志,明天早上到南通的车,几点开?”
里面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她看了一眼虎永刚,爱搭不理地说:“自己去看!”
虎永刚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态度!”
声音虽小,估计那女人还是听到了。嘴里恶狠狠地说:“我的态度怎么啦?!”
虎永刚心想,遇到泼妇了吗?还是这女人的家庭不和睦,随时要找人干仗?
他赶紧闭上了嘴,不再接话。他知道,一旦接了话,难免一场争吵。
可那女人依然不依不饶地,把车票和找回的两张一元纸币,用力地摔到了窗口外面。
眼看着车票和钱飞掉在地上,虎永刚也没有说话。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在地上捡起了东西,逃也似地跑出了售票大厅。
等到了车站外,他才停下来看攥在手里的车票和零钱。
他先看了一眼车票的正面,知道了发车时间是早上八点钟,这倒是比南通那边早。
然后又翻过来看座位号。
居然是44号!
他苦笑道摇摇头:这卖票的女人,对我有多大的仇恨多大的怨气?!满员45人的大客车,她居然给我44号座!这是准备颠死我吗!
一边把车票和零钱放到外套里面的口袋,一边四下张望。
他的计划是先把旅馆找好,然后再去找地方吃饭。
目光所及。只见马路,有一栋三层的楼房,上面挂着一个不大的长方形灯箱,此时里面的灯管已经发出了白色亮光,夜幕下映衬着灯箱上那红色大字更加鲜艳,让人远远地就能看到上面写着:“车站旅馆”。
虎永刚一边躲闪着马路上经过的车辆与行人,一边迅速地小跑着穿过马路,来到了旅馆门口。
走进去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大厅后面的柜台(此时的虎永刚还不知道这叫“吧台”),高高的,台板到了他的胸口。
“柜台”的上面有一块刷了白漆的牌子,上面用红字写着“登记处”。
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另外一个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
两个人在里面,盯着一台满是雪花点的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在看,好像是什么动画片。
两人嘴里磕着瓜子,随地吐着瓜子壳,还不时打出“咯咯”的笑声。
虎永刚趴在“柜台”上,那一老一小两个女人,都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谁也没有搭理他。
他觉得有些尴尬,有了刚刚买车票的那一出,不敢大声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道:“同志,这里可以住宿吗?”
那中年女人歪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电视了,屁股也没抬一下,嘴里“噗”的吐了一个瓜子壳,用当地口音很重的普通话,恶声恶气地说了一句:“旅馆开了不能住宿,开了干嘛呢?”
一句话呛得虎永刚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很奇怪:滨海的女人脾气好大啊!她们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旁边那个小姑娘把瓜子放在了“柜台”下面的台子上,拍拍手,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厚厚的、长条形的本子,封面上写着“登记簿”。
小姑娘一边往后翻着登记簿,到空白的那一页停下,一边笑嘻嘻地对虎永刚说:“你要住宿是吧?有介绍信吗?拿出来,我给你登记。”
说真心话,这小姑娘的普通话很标准,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虎永刚的心情一下就变好了很多。
他掏出了来之前就准备好的介绍信,交给小姑娘登记。
小姑娘接过去,抬手指了指背后墙上说:“你看一下,准备住哪一种房间。”
虎永刚抬头一看,上面写着:
价目表
单人间 10元\/间
双人间 5元\/人
三人间 3元\/人
……
他想:我难得出来的,而且就只住一个晚上,为了安全起见,贵就贵点儿,就住单人间吧。
他对小姑娘说:“我想住单人间。可以吗?”
小姑娘在登记簿上写着字,头也不抬地说:“单人间没有了!”
“那双人间呢?”
“也没有了!”
“三人间总有吧?”
“嗯。三人间有。”
“那我就住三人间吧!”
小姑娘抬起头说:“可以。你预计什么时候离开滨海?登记簿上要写的。”
“哦。我明天早上就离开。我已经买好了明天早上八点钟的车票了。”
“那就是只住一晚上了?”
“对!”
“那你先付钱吧。我给你开票。”
虎永刚掏出三张一元的纸币给她。
小姑娘拿在手里晃晃说:“不够!一共8块!”
虎永刚感到很奇怪,难道是和那中午的饭店一样的“黑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