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熹微,透过层层床幔照射到床上。
常年的习惯使然,沈江醒的很早,察觉到怀里的人还在沉睡,他也不打扰,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寝殿内挂满了红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沈江还是觉得不太真实,他真的跟殿下成亲了。
秦妤刚醒便察觉到了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一睁眼,果不其然,对上了沈江的视线。
秦妤失笑,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好看吗?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
“好看。”沈江下意识地回答,待到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后,瞬间红了耳廓。
抬首在他唇角亲了亲,一双藕臂揽着人,在他怀里蹭了蹭:“在陪我睡会儿?”
沈江听得清楚,秦妤的声音中带着倦意,有些心疼地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婚宴的事虽是全权由礼部办理,但最后还是会经由殿下过目。
秦妤刚成婚,这两日不用去上朝,至于宫里那边,也不用急着去,多睡一会儿也不碍事。
不过这觉她到底是没睡成。
双眼刚阖上没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听见外面传来阵阵喧闹。
被这声音吵得心烦,一双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秦妤蓦地睁开眼睛,神色间满是烦躁。
但是她也清楚,府上的人没这个胆子来吵她的清净,府上会出现如此嘈杂的声音,显然是出了事。
想到这,秦妤眉头皱的更深了,洛寒川还在府上,连他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怕不是一般的棘手。
如此一来秦妤自然也睡不下去了,张开眼看了沈江一眼,随即缓缓起身:“走吧,出去看看。”
说着,秦妤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同沈江出了门。
一出门就见院子里聚了不少人,有宫里的公公,还有一队禁军。
眼睫轻抬,目光在那些禁军身上扫视一番,眼下这副场景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秦妤眯了眯眼,大致已经猜到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了。
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一次皇帝又找了什么样的名头,以便于捉拿她。
秦妤敛了神色,对一旁的洛寒川点了点头,眉梢上挑,看向那为首的太监,淡淡道:“公公如此大张旗鼓,可是找本宫有何要事?”
那太监嗤笑一声,不知哪来的底气,讥讽道:“长公主这架子倒是和野心一般大。”
“公公此言何意?”秦妤故作不解。
“今日早朝林将军上了道折子,参长公主私藏了在江南收缴的五万兵士,就藏在云沧寺中。”
那太监顿了顿,看了秦妤一眼,继续道:“长公主对皇上忠心不二,皇上又怎会相信林将军的一面之词,当即勃然大怒,斥责林将军污蔑长公主殿下,要林将军拿出证据。皇上步步紧逼,林将军没办法,只能将所知道的一切如实相告。”
说到这,那太监看向秦妤的眼中多了几分玩味,一字一顿地道:“林将军说,他看到长公主殿下的人去了云沧寺的方向。”
听了这话,秦妤尚未说什么,沈江倒是动了怒,一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看向秦妤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询问,只要她点头,他便可以立刻杀了对方。
握住了执剑的手,秦妤缓缓摇头,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
安抚好沈江,秦妤的眸色顿时暗了下来,思索起现下的局面,她本以为那批私兵会用于谋反,属实是没想到,对方会将那些人安在她的名下。
五万的人马不是少数,整个京城的驻军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么多,若是出其不意,用这批人来逼宫几乎没什么失败的可能性。
可对方竟以此来栽赃她,那便足以说明这些兵士对祂已经没了用处。
根据夏泉所言,这人在暗处为魏王出谋划策,如今魏王已死,祂自然会另择良主,看眼下这情况,怕是找到了皇帝身上。
想通了这点,秦妤倒是开始对那幕后之人好奇了起来。
那人选择了皇帝,便证明祂不是为了争取从龙之功,先是魏王,后是皇帝,还和死去的韩丞相有关系,这人的目的显然是自己。
站到皇帝那一边,那这五万兵马就没了用武之地,现在用到她身上倒真是物尽其用。
而且对方安置私兵的地点也很有说道,云沧寺,这可是个好地方……
且不说寺庙不会引起过多怀疑,云沧寺内还放着兄长的牌位,又有几个人会想到,那些士兵被藏在云沧寺,如此一来,云沧寺的主持定然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观慧,秦妤眸色暗了暗,先前兄长忌日,她前往云沧寺祭拜,本来同她没什么交集的观慧却忽然要见她,还与她说了些没头没尾的话,想来也是受到了对方的指示。
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但秦妤也不得不承认,祂的这番布局实在是精妙。
“皇上不忍长公主被人平白诬陷,立即派人去云沧寺搜查,以还长公主清白,可长公主猜怎么着?”那太监见秦妤没什么反应,继续道。
虽说是问句,但他并没有要让秦妤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道说:“这一查可不得了,云沧寺内啊还真藏了五万兵士。”
“这下可倒好,人赃并获,陛下就是想包庇长公主都没办法……”太监说的惋惜,可一双眼睛里全是幸灾乐祸。
秦妤如何不知这些说辞都是对方设计好的,漫不经心地扫了那太监一眼,朱唇轻启:“看公公这意思,今日是来捉拿本宫的了?”
“长公主既然知道,那就老老实实地同奴才走吧,省的一不小心伤了长公主。”许是有了皇帝做底气,那太监愈发的不将秦妤放在眼里。
一双桃花眼轻抬,秦妤勾起唇角,淡淡道:“本宫若是不走,公公该当如何?”
“长公主公然违背皇命,那就休怪奴才无礼了。”说罢,那太监摆了摆手,对身后的禁军吩咐道:“长公主涉嫌牟尼,还不快将其拿下。”
话落便有禁军上前,可还没等他们靠近,眼前寒光一闪,就没了性命。
是沈江,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秦妤眼底多了些笑意,目光在那染血的剑身上略过,拉着人站到自己身侧,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碎发:“有些冲动了。”
看似训斥的话语,却透露出些许宠溺来,很显然,秦妤一点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那太监也是狐假虎威,那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就连指着人的手都在不停的哆嗦:“你……你……”
不等对方将话说完,秦妤转过头,目光凛然,吓得对方险些跌坐在地。
“公公想要缉拿本宫也不是不行,口说无凭,只要公公能拿出确切的证据,本宫就跟你走。”秦妤轻轻一笑,她想看看对方手里究竟掌握着些什么。
可让她意料之外的是,对方拿了一本账册出来,派人递到她面前:“证据就在这,长公主若是不信大可仔细看看。”
秦妤眸色深了深,她确实是没想过,对方竟然已经在府上搜查过一番了。
接过那账本细细看了起来,账目虽然依旧被动了手脚,可与上一世不同,这次除了多出些莫名其妙的银钱,还加上了这段时间豢养私兵的军费。
秦妤神色有些凝重,这本账册的出现,无疑是坐实了她谋反的罪名,可她同时也有些敬佩那幕后操盘的人,能在她和洛寒川两人的眼皮子底下将府上的账册掉包,这本事实在是不小。
眼下的局面对她太过不利,公然抗旨是肯定不行的,可若是真的进了天牢,那她岂不是又回到了上一世困局。
不等秦妤想出对策,那太监先等不及了:“长公主已然伏诛,还不将人收押,在这愣着干什么。”
看着缓步走来的禁军,沈江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看了秦妤一眼,随即挡在她身前,看向那太监,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此事皆是我一人策划,与长公主无关。”
沈江这一句话,惊了在场所有人,除了秦妤,其他人的想法无疑都是觉得他疯了,他们心里都明镜似的,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诬陷,皇帝想借此除掉秦妤。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沈江竟打算就这么替秦妤将谋反的罪名给顶下来。
秦妤张了张嘴,想要劝诫,可理智却清楚的告诉她这是最好的办法。
沈江现在是她的驸马,若是她锒铛入狱,沈江定然也是跑不了的,可若是反过来则不同,她贵为公主,驸马所犯过错还牵连不到她头上来。
而且府上能接触到账册,还去过江南的人,只有沈江一个,由他来替自己顶罪,任是大罗神仙都挑不出错处。
“沈驸马这话还是考虑清楚后再说的好?”那太监看着沈江,显然是不相信他这番说辞。
“公公没什么可怀疑的,长公主早就将府上的账务交给我来打理,她对我的做的这些事情并不知情,江南而来的那五万兵士也是我瞒着长公主转移的。”沈江不肯退让。
太监知道他说的都是假的,可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但秦妤接下来的所作所为让那太监动摇了。
‘啪’的一声脆响,沈江脸色多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枉本宫对你如此信任,你竟然想要谋反!”秦妤指着他的一直在抖,眼眸里全是怒火,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秦妤钳制着他的下颌,在别人看不见的视角,无声地对他嘱咐,‘等着我。’
面对秦妤的质问,沈江只是垂眸不语,就好像默认了一般,可实际上他心底确是松了口气。
牢狱之灾算的了什么,他认罪前,最害怕的就是殿下不肯配合,索性,殿下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变故发生的突然,可那太监却清楚,这罪沈江今日是抵定了,秦妤他也肯定是带不走了,不过关押了她的驸马,虽然不尽其意,倒也不算是无功而返。
禁军得了命令,立即将沈江擒住,押往天牢。
待人走干净了,秦妤脸上的怒意顷刻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越发阴沉的眼眸。
见她这模样,洛寒川叹了口气,有些自责:“阿妤,是我疏忽,才让人钻了空子……”
“跟你没关系。”秦妤摇了摇头,打断了洛寒川的话。
“阿妤,你也别太担心,如今的局面尚且还能控制得住,你若是失了分寸,岂不是白费了他一番心意,他还等着你替他平凡呢……”
洛寒川跟她认识这么久,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劝才有效,果然,这话一说完,秦妤神色缓和了些。
“行了,你先回去吧,让本宫一个人静静。”秦妤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闻言洛寒川也不多待,留给她足够的空间。
按理说,出了这事,她该进宫去见皇帝的,可她现在根本不想去同皇帝虚与委蛇。
院中红绸遍布,可站在其中的身影却格外凄凉。
清风拂过,秦妤混沌的头脑被吹醒了不少,可那双眼眸依旧深邃的让人恐慌。
“禄扬,告诉德妃,不必在等了。”秦妤吩咐道。
既然皇帝不仁,那就休怪她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