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水一般涌来。
池靖徒劳地睁着眼睛,竭力保持清醒,却仅仅是拖延了一时半刻。
花,那一束干花在哪里?
那个安全的小屋,在现在看来竟如此遥远。
咚、咚、咚。
“我也用梳子,梳着妈妈的头发……”
“砰!”
凌乱的脚步声,哼唱声,空洞的童谣,周而复始的坠落声,呼吸声,窃窃私语声。
全部拥挤在一起,池靖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
这些声音是幻觉还是真实?
用力抓着头发,凭借直觉往前走。
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想别的东西,池靖走到二楼,连站立都有些困难,双腿止不住打颤,冷汗密布,浑身都被抽去了力气。
以他目前的状况,即使有人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也很难察觉。
如果陈文彬或者域主发现了他,他绝对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他从未感觉到如此被动,这种身不由己、不受操控的感觉十分糟糕。
趁着自己还有一丝神志,他颤抖着拿出餐刀,重重在手臂上划去。
尖锐的疼痛感短暂驱散了大脑中的杂乱,眼前一阵阵发黑,充斥在鼻腔中的血腥味狠狠刺激着他,似乎有东西想要冲破禁锢,身体像是在向外膨胀,仿佛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
后方的童谣声清晰起来。他没有听错,的确有东西在跟着他。
终于,在混乱扭曲的视线中,出现了那道门,装饰用的干花被麻绳紧紧缠绕着,那些麻绳在他眼中也在晃动。
池靖狼狈地推开门,不顾一切地扑了进去,进门的一刹那,脚下被衣架绊倒,重心失衡,他下意识伸手抓去,混乱间抓到了衣架的一端。
衣架没能让他保持住平衡,轰的一声巨响,衣架砸在了他身上,腰部受到重击。
他恍如感觉不到一般,右手死死抓着被自己割伤的左手臂。
呼吸声沉重且急促,他用了极大的力气忍住叫出声的冲动。
整个左手都在发胀,每一寸皮肉都被绷紧,丝丝缕缕的黑气从那里倾泻而出,不一会儿就弥漫到整个身体。
而那种强烈的痛苦,也从左手作为起点,一直发散到全身。
从骨子里透出的疼痛,吞噬了他的理智。
蜷缩起身体,极致的痛楚之下,池靖微昂起头,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感觉轻飘飘的,像是灵魂离开了躯体,在冷漠地旁观这一场不明缘由的折磨。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的灵魂很快被拖回身体,仔细感受着身体传来的每一处痛苦。
精神几近崩溃,身体接近极限,他却强撑着,不肯放任自己昏迷过去,意识无数次短暂的陷入黑暗,都被从心底升起的恐惧唤醒,一次次痛苦地醒来,清醒地感知身上经受的一切。
理智如同游丝一般,随时都会绷断,在现实和幻想的罅隙间,他只认定了一件事。
不能睡着,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眼前的一切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来。
近在咫尺的衣架,椅子下的陈年痕迹,墙角处的落灰和蜘蛛。
楼下急促的脚步声,东西被掀翻的声音,尖叫声,呜咽声……
所有的一切,在他面前展露出无比极致的细节,房间里弥漫的黑雾游动的轨迹,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黑雾。
线索如闪电一般在脑海中掠过,池靖的大脑清醒了片刻,游离的目光聚焦起来,追随着黑雾,找到了来源。
左手臂还在流血,他无暇顾及,右手死死抓住左手——准确点来说,是左手食指戴着的戒指,黑雾正从手指的缝隙里汹涌流出。
他只清醒了很短的几秒时间,紧接着再次被拉进痛苦的深渊。
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过自己的身体,似乎身体内外密布着数不尽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皮肤和血肉,扎进跳动的心脏,阻挡每一处血液的流动。
原本还有眼泪被极端的刺激逼出,而现在,身体内的水分快速流失,冷汗将他整个浸湿,宛如身处无边汪洋,被一波波浪潮淹没。
无穷无尽。
池靖脑海中再无其他念头,双手无力地摸索。
当啷一声,他摸到了想要的东西。
被遗忘已久的水果刀重新握在手中,池靖闭着眼睛,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刀。
接下来的动作他未能继续。
那阵凌乱的脚步声来到了门口,来人抬起一脚,踢飞了池靖手中的刀……池靖也被这股大力冲击,再次倒在地上。
池靖:……好险没被踢死。
来人也慌了,火速扶起他,口中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池先生,你怎么样?”
他怎么样?不怎么样。
强撑的一口气也差点被踢没了。
睁开眼睛,池靖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心中郁结的情绪顿时消了大半。
想做的事没有做成,但想见的人就在眼前。
池靖靠在他的胸口,声音低低的,有些意味不明的委屈:“杨开霁,你怎么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