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接近晚餐开始的时间。
餐厅里忙碌的仆人少了起来,安妮站在门口,做好了迎接客人的准备。
池靖远远看了一眼,安妮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如同忠实的哨兵,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站了许久。
池靖没有看见莱西,这多少有些让人失望。
观察过安妮,他转身回到那个角落。
他凭借记忆找到刚才安妮所在的位置,站在那里,向他们当时所在的角落张望。
这个地点并不隐蔽,但能清晰地看到角落的情形。
换句话说,安妮没打算隐藏自己,只想完整记录下来。
池靖垂眸,再次抬眼时,望向了大厅挂着的两幅画。
最初他并没有对这两幅画投注太多的注意力。但无意间看到的一个巧合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女娲伏羲图》的螺旋结构中间,夹杂着许多原本不属于这幅画的图案。
池靖并不知道这幅原本的细节,但多出的这些图案与画原本的风格差别很大,让人无法忽略。
多出来的是一些菱形和圆形组成的图案,夹杂着角度奇特、形状凌厉的线条。
他对这些图案并不陌生。这种图案在卧室房间的天花板上出现过。
那些交织的菱形和圆形,在某种不明确的规则下排列,最终形成一个个像是眼睛一般的形状。
现在,同样的图形出现在了显眼的大厅中,这张画上至少有上百个菱形。如果把每一个菱形看作一只眼睛,那他此刻正被密密麻麻的视线凝视着。
或许在不知道的角落中,还有许多同样的眼睛。
这让他想起身为监视者的安妮。
池靖寻找起来。
低下头,地板的暗色纹理十分不起眼,但在池靖的刻意寻找之下,那一只只眼睛穿过薄薄的遮羞布,直直盯着他。
不仅如此,大厅的穹顶上,壁画上,桌布上,厚重的木门上,花瓶的浮雕上。全部都有。
不知不觉间,他被这种奇怪的图形包围了,所有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大厅里。第一个进入宴客厅的参与者是周到。
周到并不着急坐下,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漫无目的地在装修的金碧辉煌的大厅中游荡起来。
最终,他找到了隐在角落里的池靖。
“呦,藏得够隐蔽啊,你们刚才就是在这里绿我的?”
池靖点点头,又摇摇头,“没绿成。”
“不是吧,”周到面露惊讶,“这个莱西,给他机会,他不中用啊。”
“是我搞砸了。”
“是你不中用啊?”
“……”池靖把信给他,“别贫嘴了,看看吧,我昨晚拼死拿到的信。”
二楼贵宾的身份十分清晰了,那就是——林茵。
林茵目睹了陈文彬背叛冯显的事实,并且通过信件的方式告知了她。
过了没多久,冯显就坠楼死亡。
据林茵的信件内容来看,冯显不太可能是因为丈夫背叛就自杀的人。
夜晚,池靖也看到了陈文彬反复坠楼死亡的场景。这是冯显在重现当时的画面?还是说,这是冯显的复仇?
冯显收到信以后,都做了什么?
信上的内容有限,对后来的事态发展,池靖只能依靠推测,猜想出几种大概的可能,但真相具体如何,还是得问当事人。
冯显作为域主,本身情绪就不稳定,长久以来积攒的怨气更是为她添加了几分不确定性。
真相或许会激发她的戾气,问她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陈文彬受域主操控,很难确定他是否还具备独立的意识。
根据昨晚他的表现来看,他意识清醒的可能性很小。
剩下的目标就很明确了。
是时候去拜访一下神秘的二楼贵宾了。
虽然经历了奇怪图案的冲击,但池靖很快平静下来,已经消化了这封信的内容。
周到拿到信,一目十行看了起来。没一会儿就看完了。
看完之后,他看着池靖,想说点什么,但眉头一皱,又从头看了一遍。
这家伙,八成是囫囵看了一遍,什么信息都没注意。偏偏这封信还挺重要,记载的东西十分琐碎。
第二遍他看得慢了许多,看着看着,他的眉毛就打了个结,一副用脑过度的样子:“你说,我们进入场域以来,努力的方向是不是错了啊。”
“你的意思,我们不应该按照设定的那样扮演恩爱情侣?”
“是啊,你看,信上写了,冯显的婚姻是被家里安排的,我们的关系也都是被安排的,或许她讨厌这样的安排,希望我们能打破枷锁,追求真爱呢。”
周到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所以才会来找莱西,打破我们之间被安排的情侣关系,去勇敢追寻自己的真爱。”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池靖没有继续说,他显然还有别的想法。
周到的眼睛眯起,大脑似乎无法思考这样复杂的问题,一脸睿智。
看起来已经完全放弃思考了。
“那我们想解决这里的话,先得我爱你,然后你去出轨,背叛我……”
池靖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不知道他是经过怎样的思考才得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结论。
“拍电视剧呢?”池靖整理好信件,收到口袋里,理了理衣服,“还有,你怎么知道陈文彬出轨了?”
“这上面写的有啊。”周到虚指着他胸前的口袋,“这封信就是证据。”
“不,没有证据证明陈文彬出轨。信上写的是陈文彬背叛了她。”
池靖走向餐厅,“我们不能凭这封信去陈情,这远远不够。我们得搞清楚域主的想法,她未了的心愿是什么。”
周到没有立即跟上,他遥遥说道:“没有必要。我们知道真相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池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周到说:“我们不需要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她的想法、她的遗憾、她的爱恨,都已经过去了,知道这些根本毫无意义。”
闻言,池靖猛然转身,声音里按捺不住的愤怒:“你在说什么鬼话!怎么会毫无意义?”
“你凶我啊!”周到不可置信地反问,像极了在感情中没被说过重话但忽然莫名其妙被家暴的人。
偏偏他还不知道这位大神的情绪为什么这么糟糕,想回敬两句,但又怕挨打,十分忍气吞声。
他内心惆怅:爱情真是让人受尽委屈。
总之,直到最后,他也没觉得自己说过的话有什么问题。
参与者们陆续过来了。
他们并未和池靖打招呼。
孙永昌一瘸一拐的,身上的伤还疼得厉害,他看向池靖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恨,但又有着忌惮。
死亡的阴影挥之不去,他虽然怨恨,但无力报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觉得现在的池靖依然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李蓝心和郑安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紧紧依靠在一起,眼睛也不敢四处看,仿佛面对的不是华丽的餐桌,而是可怕的刑讯室。
池靖表情冷淡,把他们的反应一一收入眼。
莱西没有出现。
可能真的被伤害的不轻。
这让池靖的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纸条上还有一个重要信息,池靖没有机会去查看。
【莱西,记住保护池靖,你的真名是杨开霁,床头*】
床头*。
床头柜?床头灯?
哪里的床头?是莱西小屋里的那个吗?
那里会有什么?
池靖揉了揉额角。醒了之后,他的大脑一直在高强度地处理一些信息,再加上这两天也没有休息好过,这导致现在有些头痛。
揉捏太阳穴时,他还在不停想事情。
莱西既然已经看到了纸条,肯定会先一步去查看床头,就算他现在去了莱西的小屋,那里也一定什么线索都没有了。他只能去问莱西,或者忽略这个信息。
“怎么了?头痛吗?”周到担心地问。
池靖闻声回头,周到担心的神情不似作假,他这一句话,成功让另外三位参与者也紧张了起来。
“没有,在想事情。”池靖的脸色很不好看。
“没事就好,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周到帮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边,“别自己忍着。”
“放心吧,我不会忽然发狂然后胡乱砍人的。”池靖端过杯子,喝了一口,开玩笑似的说,“你不用时刻准备着送我下地狱。”
周到笑不出来,池靖的视线正落在他的右手上,而他的右手袖子中,藏着一柄小巧的匕首。
说话间,匕首的刀柄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见过上午的池靖之后,没有人能在面对他时毫不设防。
周到身体力行地践行了这一点。
而且被发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好歹我们恩爱一场……”周到又开始说起了浑话,试图蒙混过关。
池靖笑笑,没有继续追究什么。
“不过啊,小池池,我发现你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池靖放下杯子,“愿闻其详。”
“我有点说不出来,但感觉就是不一样。非要说的话呢,”周到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以前给我的感觉就是,屋里放着一个装满了的火药桶,你正坐在桶上抽烟,还问我要不要来一根。”
池靖扬起眉毛,听他的下文。
“现在的感觉,你自己就是那个火药桶,桶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我路过的时候都担心这个桶会忽然爆炸或者起火。”
火药桶本桶:“……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周到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觉得挺荒谬的哈哈哈,像上午那种事,怎么可能再发生?你肯定不会炸的是吧?”
池靖笑而不语。
一段令人心慌的沉默之后。
周到的笑有点维持不住,反复确认道:“……是吧?”
“当然不会。”
这句话让周到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他状似无意问道:“你那保命底牌,应该不是一次性的吧?”
周到的椅子默默挪得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