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有一瞬间的惊愕,没有阻拦。
莱西脱下外套,露出白色衬衣。接着,动作不停,开始解衬衣的扣子。
眼看着解开了大半,胸口的皮肤都裸露出来,池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要干什……”
话音未落,莱西已经脱下了白衬衣。
没说完的话就此中断,池靖直直看向他。
莱西的身上,淤青和刀疤触目惊心,有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依然渗着血迹。
他伸出左手臂,露出一个被咬的齿痕,微微侧过身,脖颈处的抓挠的伤口还在渗血,肩膀上的刀伤也是新的。
莱西把衣服扔在床上,宛如抛弃了所有伪装的体面,轻声问:“你还想看到什么异样呢?”
池靖看着他这满身伤痕,不可置信道:“这些都是我弄的?”
沉默许久,莱西却轻轻摇头,“不全是。还有一些是那些石像造成的。”
这个停顿让池靖不得不怀疑起自己。
不全是?有多少不是?在失去意识时,他都做了什么?
“可是,我身上……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莱西静静看着他,肩膀上的伤口血液顺着手臂流淌下来,他轻轻拭去,指尖染血。“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心中的怀疑登时像刀子一样,狠狠剜着池靖的心。他以为莱西在骗他,甚至都自以为是的找到了证据。
真相却是这样的,令他难以接受。在看到这些之后,他无法无动于衷。
心中忽然涌上一种强烈的冲动,池靖咬着牙,在身上摸索起来,最后,在口袋中找到了一把餐刀。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帮帮我。”池靖把刀递到莱西手中,“帮我把戒指取下来。”
莱西的眼中闪过惊讶,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他看着池靖递过来的刀,连连摇头。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还不到时候。”莱西把刀放在窗台上,握住池靖的手,感觉到这双手的颤抖,他心中的内疚和自责无以复加。
“其实没有那么严重,我身上这些淤青大部分都是石像弄出来的,你很快就晕倒了,我受的伤不重。”莱西安慰道。
池靖还是很低落,久久不肯说话。
莱西想方设法地证明自己的伤不重,生怕他一个冲动就自断手指。
池靖反手抓住莱西的手,手指轻抚那个咬痕,仔细看了很久。从鲜红渗血的牙印上就能看出,咬人的人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接着,他又抬手,一遍遍触碰着莱西脖颈处的指甲抓痕,感受着手下皮肤的温度。
“那我帮你包扎一下吧。”池靖闷声道。
“好,我去拿药箱,等我一会儿。”莱西穿好衣服,转身离开房间,临走之前,还不忘把窗台上的餐刀带走。
听声音,门还被反锁了。
池靖目送他离开,视线落在关闭的房门上,脸上俨然换了一副表情。
倏然,他抬起右手,对着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直到鲜血从唇齿间渗出,血腥味充斥在口中,才松开嘴。
看着自己刚刚留下的咬痕,池靖莫名笑了。
“哈。”他维持着冷笑,摇了摇头,神色间颇多无奈。
“失控啊。”池靖扬起头,闭上眼睛,回忆着莱西的话,“那为什么牙印都不一样呢?莱西。”
池靖有一颗尖尖的虎牙,长在左侧,他自己咬出的印子上,那颗虎牙留下的伤口最深。莱西手上的牙印则并非如此。
不仅是牙印。池靖看过自己的指甲,里面十分干净,没有任何血迹。
如果他真的失控地对莱西又咬又挠,指甲里应该有血丝,而现在,本该出现在他指甲中的血迹,却出现在了莱西的手上。
说谎。
莱西不但骗他,还伪造了伤口。
池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看到莱西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时,他心中在一瞬间涌起无限的后悔和自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把戒指取下来。
但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破绽。心中的感情顿时复杂起来。
手臂隐隐作痛。他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为什么要说谎?
醒来之后,他说的那些话,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又或者,一句真话都没有?
池靖原本就觉得周到走了这件事十分可疑。
还没到任务完成的时限,参与者哪都去不了。
现在想来,这恐怕也是骗他的。
这么多谎言,都是为了留下他。
莱西这个样子,让池靖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陈文彬。
陈文彬在庄园各处布下了摄像头,监视冯显的一举一动。
冯显写在信上的那一首自由的诗,又何尝不是她心中所想。
池靖忽然体会到了冯显的心情。
当铁链和控制被施以爱之名,眼前的爱人以谎言傍身,便不再是真正的爱人。
他越来越像陈文彬,病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实在让人感觉可怕。
域主把池靖放在和自己相似的处境中,让他亲自去感受这种无助。
现在的莱西,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了。
池靖抬起手,铁链再次落到视线中,这是凝成实质的控制,可他并不是谁的傀儡。
池靖起身下床,手腕上的铁链很长,足够让他在房间里活动自如。
他拖着铁链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那天晚上,他只匆匆地看了一眼房间,没有仔细搜索过。
莱西不一定拿走了床头柜的东西,没准还藏在这个房间里。无论如何,这个证据是必须得拿到手的。
池靖先是翻找了床头柜,不出意料的,一无所获。
房间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台显示屏,第一次来的时候,上面显示的只有雪花和黑屏,现在这些显示屏都是关着的。
池靖在附近也找了找,没有任何芯片或者磁带。
倒是找到了一把餐刀。
池靖总共带出来四把餐刀。其中两把都在昨晚当成飞刀甩了出去,有一把刚才被莱西拿走了。
这就是剩下的最后一把了。
池靖拿起餐刀,仔细打量。
可是这把刀为什么会出现在洗手台上?
池靖拿着刀,走到窗前。
对着太阳光,餐刀的一些细节看得更清楚了。
刀身上刻着繁复漂亮的花纹,手柄线条流畅,缝隙中夹杂着一些灰色的东西。
池靖转换了角度,不止一个地方有这种痕迹。
像是泥土。
窗外的阳光很好,照在窗台上放置的绿色植物上,叶子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莱西的心态果然不错,把池靖带到这里锁上铁链,又藏起床头柜里的东西,伪造了伤口,编好一整套谎话,做完这些之后,还有闲心给植物浇水。
盆里的泥土湿润,池靖摸了摸叶片。
这是房间中唯一有土的地方。
他和杨开霁在一起住的时候,屋里也放过几盆花卉。
虽然没多久,那些花就全死了。但花盆都还留着,那些泥土随着时间流逝,变得干裂,寸草不生。
有一次,池靖留意到这些花盆,就随手折了几朵纸花,用竹签插在了盆里。
他后来就回到了学校,没管过这几朵纸花。
过了两个月,再次回家时,那些花盆里全都被浇上了水,纸花被晒得褪了色,但泥土还是柔软湿润的……还有点烫。
什么人啊,给纸花浇水。
池靖看着这几个花盆,当即乐不可支,再仔细一看,土里还有几片茶叶。
杨开霁给纸花浇水也就算了,用的还是茶叶水,用茶叶水浇花也不是不行,可这茶水还是滚烫的的开水。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那几盆花都死得整整齐齐了。
这样浇花,也就他的纸花能活。
回忆着过去,池靖的脸上不由染上了几分笑意。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回到天秤,去见那个人。
他转动手中的餐刀,开始挖这盆花。
挖到最后,一个黑色的U盘赫然躺在泥土中。
找到了。
池靖拿起U盘。
是现在就把盘插到电脑上读取内容?
还是再等一会儿,等到莱西回来之后,把他支的再远一些?
视线落到地面上胡乱堆放的泥土,还有蔫蔫倒在地上的绿植,他收起U盘。
还是先把房间收拾一下,免得莱西忽然回来,他没法解释。
池靖刚拿起花盆,门响了。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池靖似乎听到了锁扣啪嗒一声打开的动静。
电光火石之间,池靖扬起手中花盆,用力朝地面砸去。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他适时露出惊愕的表情,迅速蹲下身拢土,又手忙脚乱地去捡花盆碎片,饱含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小心——”
“别动!”莱西立刻喝止。
池靖抓着两片陶瓷碎片,手上满是泥土,蹲在一片狼藉中,看着莱西小跑过来。
“你没受伤吧?”莱西把他从地上拉起,一眼都没看地上的花盆,小心地检查他的手。
他不在乎自己藏着东西的花盆被打碎了,也没有第一时间确认U盘在哪,只是很单纯的关心他的手。
池靖任由他翻来覆去地抓着自己的手查看,“我没事,就是你的花……”
确认他没有受伤,莱西松了一口气:“没关系,只是一盆花,你没事就好。”
池靖像是有些过意不去,低着头,眼睛瞥到莱西带来的小箱子, 连忙道:“这是药箱吧?我现在给你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