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门缝微微打开，里面的人向外张望，叶清强行勾唇笑了笑，表情柔和地对门内挥挥手。
“回去歇着吧，别担心，我没事。”
朱门被关上，里面的人一言不发，倒是十分听话。
池靖认出了门后的人，“那是朗朗？他怎么样了？”
“他身上起了一些红斑，和那些村民身上的一样，完全不知道是怎么染上的。”叶清说话时，视线还落在紧闭的朱门上，眼神掩盖不住的担心。
这个村子里的人前两日频繁地出现在街道，为了祭司河神的事忙碌。
他们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或大或小的红斑，而且并未特意掩盖，有些人的身上甚至开始溃烂，但他们毫不在意。
叶清：“他们说这是诅咒，就是为了破解这个诅咒，才要进行河神祭典的。”
池靖向他走了一步，叶清立刻后退，拉起身上的红布挡住自己的脸：“别，别靠近我，可能会传染给你。”
池靖只好停下脚步，远远问他：“出现红斑就意味着中了诅咒？这是村民告诉你的？”
叶清拢着衣服，背靠墙壁，不置可否，反而讲起了昨天的经历：
“昨天我和朗朗一起到了村外，找到了那个叫周童的男孩。他一直在劝我们逃走，离开这里，说起了这个诅咒。”
“他还说了什么？”
“他的记忆似乎有些混乱，前言不搭后语的，一会儿说祭典就要开始了，一会儿说来不及了，一切都太迟了，说到最后哭了起来。”
“朗朗就拿出陀螺想和他一起玩，他看到陀螺之后就不哭了，两个人一起玩了一会儿，周童说这是他的东西，把陀螺要走了。”
池靖没有打断他，静静听他讲述，说到这里，叶清蹲坐在地上，眼神放空。
“朗朗不想给他，两个人争抢起来，周童就看到了朗朗胸口的红斑……”叶清抬起头，像是回忆起什么细节，猛然站起身，“他不害怕这个红斑，不怕被传染！”
池靖挑眉，看他三两步走向朱门，抬手就要敲门，出声制止道：
“等一下，你确定周童是人吗？”
这一句话让叶清的动作僵在原地，“什、什么意思？”
“只是一个猜测，但谨慎点也没什么不好，其他人都在里面吗？赵成德和陈陈那边有什么线索？”
“他们什么都没说，好像认准了祠堂是个安全地方，觉得待在里面就没事了。”
叶清按捺住敲门的冲动，转身理了理衣袍，探究道：“你们身上……没有出现红斑吗？”
池靖与杨开霁对视一眼，随即都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体。
“我没顾上看，不知道有没有。”池靖拉起袖子，手臂上的纱布经过了这几天的折腾，没有条件更换，被蹂躏的脏兮兮，看起来有些悲惨。
他又快速放下袖子，看向杨开霁。
杨开霁冲他摇摇头：“我也没注意。”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即使成功活过这场域，红斑会不会跟着我们到天秤空间去？到时候会不会还是——”
杨开霁打断了他：“不会，只要到了天秤空间，你就可以用积分兑换药品，不会有事的。”
池靖感受着胳膊处隐隐的伤口疼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怎么自己就没想到换药品治疗伤口呢？明明获得了那么多积分，却忘了用，就像是坐拥金山却整日挨饿。
说来说去都得怪那个系统，突然搞什么天秤的会面，让他一下子乱了阵脚，仓促间就来了这里。
结果躲来躲去还没躲过，被人找上了门。
“我们去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感染，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杨开霁拉着池靖，朝一处偏僻的小路走去。
池靖冲叶清笑了笑。
杨开霁回头瞥了一眼，脚步迈得更大了些。
两人一同走到小路，确定周围没有旁人，按理说接下来就该互相检查了，但两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动。
看着看着，池靖的心态诡异地变化了。
明明是正经又正常的事，两人却这样不自然，搞得人也莫名有些害羞。
池靖索性不管那么多，率先解起了自己的衣服。
快要脱掉时，忍不住背过身去，避开了杨开霁。
杨开霁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见到池靖的动作之后，就主动移开了视线，也跟着脱起了衣服。
等到两人坦诚相见，池靖飞快看了一眼对方，低下头背过身。
“没有。”杨开霁的表情看不出异样，淡定地看着他的后背，“没有什么红斑。”
闻言，池靖飞快地穿上衣服，绕到杨开霁身后，屏息检查起对方的身体。
“你也没有。”微微松了口气，池靖深呼吸几下，向前走了两步，耳边是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音，不知怎的，心跳的有些快。
忽然，身后的动静停止，杨开霁拉住了他。
池靖扭头，脸颊有些发红，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池靖向前一步，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四目相对，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彼此……
杨开霁低下头，屏蔽了这种暧昧的氛围：“你胳膊上的纱布松了，我帮你整理一下吧。”
池靖：“……谢谢。”
叶清在祠堂前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见到两人从小巷中走出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有什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池靖伸手往脸上扇了扇风，打哈哈道：“有点热，没什么。”
“那你们身上？”
“没有红斑。”池靖放下手，神情认真起来，“我有一个猜测。昨天除了我之外，你们每一个人都喝了那碗汤，对吗？”
叶清下意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们……不、杨开霁没有喝。”
池靖有些惊讶，面朝杨开霁：“你没有喝？”
杨开霁点头肯定，“你觉得是汤的问题？
“准确来说，是水的问题。能让全村人全都感染同样症状的疾病，除了水源之外，我想不到更合适的途径。”
杨开霁：“你不认为那是诅咒？”
池靖反问：“你难道认为那是诅咒？”
“当然不是，我认为你说的有道理。”杨开霁含笑道，“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我听你的。”
叶清站在两人中间，左右插不上话，只好拢着手老实站着。
虽然很担心自己和弟弟，但只要站在这两个人身边，总觉得事情还没那么绝望。
叶清不知道这种安全感从何而来，也没细想。
池靖被杨开霁的话扰乱了一瞬间，很快镇定下来，说出原本的计划：“去找那位大祭司。”
叶清快速点头，正要跟上，杨开霁伸出手挡在他面前：“你别去了，在这里照顾你的弟弟。”
叶清还想说什么，池靖也开口道：“我们两个去就行了，你留下吧。”
见状，叶清也不好再说什么，目送他们朝远处走去。
池靖脑子中想着东西，边走边思索，因此走路的速度不快，杨开霁跟在他身边，脚步同样不急不缓。
“小女孩，神女庙，周童，诅咒，河神……”池靖喃喃道，“这中间有什么联系？”
杨开霁：“别急，目前的线索还不明朗，推理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嗯，我知道，只是……”池靖抬头环顾周围。
“没有其他人。”杨开霁适时道。
“我得想点什么东西来转移注意力，要不然总是想到一些不愉快的地方上去。”池靖坦率道。
“不愉快的地方？”
“比如某个神出鬼没、无处不在、莫名其妙的东西。”池靖就差直接说出天秤的大名了。
杨开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你不喜欢它？”
池靖反问：“你喜欢他？”
杨开霁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又问了他一个问题：“解决了这场域之后，你想做什么？”
“我估计会躺在床上狠狠地睡他个三天三夜。”池靖闭了闭眼睛，试图缓解眼睛的酸涩感。
已经连续几天晚上没有好好休息，眼前的东西看起来都有些模糊。
“你不想离开天秤空间吗？虽然你有能力自保，可这里毕竟不比人间，总是朝不保夕的。”杨开霁问。
听到这个问题，池靖脚步微顿，很快恢复如常。
李响曾经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在前不久。
他讲了很多道理，摆在池靖面前，让他选择，是否要接近杨开霁，从他身上套取关于天秤的密辛。
池靖望向身侧的人，模糊的视线中是那人姣好的面容，他的嘴唇微微上扬，即使脸色苍白，也并未为这幅样貌减色。
“你想让我离开？”池靖看着他，轻轻问。
杨开霁垂眸，“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你想让我离开我也走不掉。”池靖并未深究他话中的含义，“天秤里有多少人想离开，可据我听闻，一个成功的都没有。”
“那你想离开吗？”杨开霁又问了一遍。
池靖沉默。
这个问题在被李响问出的时候，他就仔细想过。
现在他的答案和那时一样。
“我的爸爸妈妈都在这里。”池靖低声道。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这个理解已经表达出他的心思。
杨开霁：“可你很难见到他们。”
“你可能不知道，在现实世界里，我没有亲人了。他们忘记了我的父母，也忘了我。”池靖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他们也是无可奈何。”杨开霁劝解道。
池靖又用更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还有，你也在这里。”
杨开霁：“……是我影响了你的决定吗？”
池靖停下脚步，“你不想让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