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邡几乎是同时开口,想赶虞昭鸾的意思十分明显,“王爷,既然我等商议,还请夫人……”
薛尧那奸滑的性子,这种时候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多说一句话的,而白子路又是新人,本就忌惮叶廷南的威严,又是天生羞涩的模样,更是不敢发话。便只剩下姚邡那张完脸不变的冷脸,沉着眼看向虞昭鸾,像是在警告她识相点赶紧滚远点。
只是虞昭鸾从他冷然的视线中看出轻蔑之色,不自觉停了下来,任由叶廷南搂住自己。姚邡越是看不起她,她却越想让他恶心。他可不比无痕的冷淡是对所有人,可他的森寒却只针对虞昭鸾。她不明白,自己身份低贱就是他轻视自己的理由?还是自己与小哥哥的情谊令他不齿?
原来这世上除了小哥哥,大抵也不会再有人会无视她的身份,更不会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她所做的一切。
可那些世俗的眼光又如何?
她眼中闪过星星之火,她便要用自己区区贱体来挑战一切世俗,让他们亲眼看着世俗在她面前统统只是无用的白纸,只要亲手撕开,就不能阻挡她的脚步,一点也不会。
她微微垂眸,故意留恋般依在叶廷南怀中,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妾身也不必在这里碍眼……”
“本王说了,鸾鸾今日可要帮本王参谋着,上次说好的,不是吗?”叶廷南却没有松开怀抱,顺便瞪了姚邡一眼,“姚大,你若是不愿在这里多待,可以早些回去,今日本王有薛郎和白公子亦可。”
姚邡当下已经感到叶廷南眼中弥漫的凌厉,连忙解释道,“微臣没有这么说。”
虞昭鸾早在心里大骂,这个姚邡,实在与无痕无二,对叶廷南惟命是从,但他比无痕更狗腿,至少他从不手下留情,将叶廷南的狠毒学得实在精通。正如他前世做过的事,没有谁比他更加卖命,薛氏倒台后姚氏一跃而上。只可惜,若不是小哥哥和她……
回忆戛然而止,虞昭鸾眼中的身影与前世她最后看到的那个身穿囚服被送往蛮荒之地的男人。
也难怪姚邡会被叶廷南流放,这样的人死了是浪费,可活着却是威胁,抛开他叛逃的狡诈,流放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恕。只不过,想起他从华贵之姿堕落成肮脏不堪,她倒是能从梦里笑醒吧。
“嗤……”她竟忍不住笑出声,那样的快,感犹如先断了叶廷南手足,倒叫她安心几分再继续对付叶廷南。
这笑意传入耳中,叶廷南也觉奇怪,“鸾鸾笑什么?”
“王爷用人为善矣!”虞昭鸾大叹道,眼中满是敬意。
叶廷南一时不明白,却对她突如其来的夸赞照单全收,收起刚才的阴沉,一边笑着与她亲昵,一边问道,“哦?何以见得?”
“姚大人自然不曾这般想,但妾身旁观者清呀,大人尽心侍奉王爷,这可是和妾身一心的,对吧?”虞昭鸾笑颜一展,万千星芒尽在眼中,让人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一时,姚邡脸色一白,已经听懂虞昭鸾背后之意,森冷的视线立马直视而来,像是心中被压抑了气愤,却不能当面发泄。
虞昭鸾暗笑,姚邡不就是欺她身份低微吗?那她就故意夸他与自己一心吧,能将他和她这样的庶妾比作同心,这位大少爷肯定难以接受吧?果然一见他面色铁青,她眼中尽的得逞的笑意。
可笑着笑着,她面色也跟着冷了下来。差点忘了,在御花园时他可还欠她一记巴掌,总有一天她还得将那巴掌要回来。谁欺负她都可以,但该还的代价,他们谁也逃不掉!一个都不行!
“哈哈哈,鸾鸾果然乃本王之良策也!”叶廷南如今香软在怀,满脑子都是虞昭鸾委于,身下的模样,哪儿还听得出其他意思,更何况他今日成心不给姚邡面子,自然也懒得替姚邡说什么话。倒是看了他一眼,“姚大,难得鸾鸾如此夸人,你倒是不领情了?”
虞昭鸾心中更是一喜,眼看着姚邡脸色更加难看,心里却鼓动起来,他最好按叶廷南说的做,她倒想看看这个一向骄傲的男子,是如何向她诚服的。
雅间内顿时沉默起来,又似乎熏香已经熄灭,气氛骤然陷入沉寂之中,虞昭鸾定定地看着姚邡,视线却不曾移动。她在等,叶廷南也在等,她心里清楚叶廷南在给她立威,可她想看看,姚邡可愿领这个情。
姚邡顿了片刻,手里的拳头似是捏紧得不能再紧,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出他咬牙切齿的声音,眼中更是没有一处透着谢意。
当年是他接见虞氏这个不起眼的氏族才勉强让他们在京中有立足之地,到了她虞昭鸾头上呢?不仅勾引他幼弟,还如此大言不惭?她不谢他不杀之恩,还有脸在这里为虎作伥?
虞昭鸾怎会猜不到他心中所想,可她偏要等着,她要她知道自己不再是低贱的庶女,她是叶廷南的妾,是王府里女人,再不是他看不起的人。
“姚大,你以往可不是拖沓的性子?怎么,今日是对鸾鸾有意见,还是对本王?”叶廷南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指尖不断叩打扶手。
姚邡终于抬眸,脸色退了大半,隐忍的难耐早已被他额间的青筋暴露,直到他勉强开口,“多谢……夫人……”
虽然说得不长,也不够完整,但是虞昭鸾还是心满意足。
看吧,任他姚邡是什么身份,只要在叶廷南面前总会跪得像一条狗。
虞昭鸾并不打算靠叶廷南一辈子,但现下她体会到靠他而获得的一切地位,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正如前世选择逃出姚府,毫不犹豫地冲到叶廷南面前是一个道理。只不过这一世,她不会再像前世再被这样的假象欺骗。
叶廷南愿意为她立威,无非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拿姚邡寻开心,这是他一贯的作风,阴晴不定,暴戾乖张。要么,就是他有意扶持她出现在众人视野,已经做好磨砺她这把利刃的准备了,否则她无法解释他为何突然愿意自贬姚邡?要知道姚邡将来在他图谋皇位时可是一名大将,如果此时瓦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想而知后面叶廷南的计划又会折损多少?毕竟有多少人能像这条狗如此忠诚?
只是虞昭鸾也明白,叶廷南一时是不可能与姚邡决裂的,毕竟姚氏的作用可不止忠诚那么简单,否则以姚硕之事震惊朝野,叶廷南至今却没有针对过姚氏?由此可见其偏心。更何况,朝中还有一个薛氏,以这薛尧为例,叶廷南虽没有明示,但私下示好倒也不少,两相平衡,互相捧杀,叶廷南的套路也不过如此,至少在薛氏倒台前他不会真正抛弃姚邡。
至于姚邡会怎么想,她就不知道了。
最好是姚邡不懂叶廷南其意,否则她倒想看一个人能忠诚到什么程度,忠到哪怕被算计也死不悔改?她不信姚邡是这样的人,否则前世他何必在二皇子被毒害后叛逃,说到底还是怕叶廷南狡兔死走狗烹。
但现下,她非常乐意享受他的谢意,“姚大人果然张弛有度,这谢意,妾身收下了。”
有来有往,她得告诉他,她可不会怯于接受,反倒只要他肯谢,她什么样子可都能摆出来,就怕他拉不下这个脸。
如她所料,话音才落,他眼中愤恨已不加掩饰,就差当着叶廷南的面动手了。明明的俏丽的笑容却在姚邡看来如此晃眼,他已经无法再掩饰心中的厌恶。
只可惜,他动不得。
既然姚邡已经这般憋屈,叶廷南便打消再让他开口的心,又重新挂起笑脸,“白公子远道而来,快请坐吧!”
薛尧立马凑近而来,赶忙勾着白子路的肩膀,“白兄啊,咱们王爷可是亲和的很,这让你坐下休息,可莫要推辞了!”
连忙拉着人坐下,薛尧却仍旧站在一边,毕竟姚邡还没有上前,他是下臣,而白子路是贵客,待遇终归是不同的。
白子路一下被推到叶廷南面前,有些迟疑地坐了下来,身子实在是拘束,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腿上,“王……王爷……夫人……”
叶廷南难得终于松开搂着虞昭鸾的手臂,想来他的确有正事要谈,而虞昭鸾只是他随身携带的一件物什罢了。
叶廷南轻笑,以茶代酒,举杯说道,“本王屈居京城之久,难能去一趟岳阳欣赏公子威名,如今只能在京中款待,还请公子勿要嫌弃!”
白子路也忙举起面前的杯子,一脸诚惶诚恐,“小生谢过王爷!只是小生浅薄,不敢担得威名,还请王爷莫要折煞小生。”
叶廷南却抬手打断他,不容抗拒地说道,“本王说公子能担,那就能担!”
白子路微微一愣,全然不知叶廷南精明的眼神已经盯到自己身上。直到一旁的虞昭鸾给他添水,他才反应过来,竟被惊得站起身来,“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虞昭鸾没有多说什么,惶恐之人甚多,只是不知这位文策会甲等惶恐至此?难道他见到太子时也是如此?
待她倒完水,浅浅一笑,往后退了一步。
“白公子,本王素来听闻岳阳人才济济,却在上京忙劳,始终不得一见,倒想听听公子之见闻啊!”叶廷南难得没有就着京中之事议论,径直问起白子路有关岳阳之事,毕竟从谁那里了解都不如这个在岳阳成名的少年更清楚了吧。
如虞昭鸾所想,叶廷南倒不是打开话匣,而是在闲聊中让白子路放松下来。至少现在,这二人已经将岳阳山水和文策会有关的都聊了一遍,左右是她早已知晓的内容,听的她有些生倦。中间白子路也聊了几个文策会的翘楚,奈何她也不感兴趣,只是愣愣地站在旁边,直到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她瞬间清醒过来。
“苏司学自从前年退居竹苑,便不再过问文策会之事了。”白子路提及,垂眸间闪过惋惜之意。
“苏司学?”虞昭鸾低声说道。
“鸾鸾可曾听过此人?”见虞昭鸾突然开口,叶廷南顺口问道。
虞昭鸾自然摇头,“只是听到司学一职,显得有些本事……王爷知道此人?”
她当然是装作不知道,这个名字曾无数次出现在她脑中,可当初是她亲手将这个名字从叶廷南眼前拔走,如今她竟然又提起了兴趣。
她满眼懵懂的样子倒逃过了叶廷南的眼睛,只见他也是好奇的模样,想来那个在岳阳如雷贯耳的名字还不曾传进上京。果然,叶廷南没有开口,只是等着有人解释。
“王爷和夫人不知,这位苏司学啊,可是岳阳的大名人!”开口的是薛尧,他那一脸献媚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给醉香楼拉客似的。
“大名人?”虞昭鸾不解其意,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薛尧继续说道,“这位苏司学可不是别人,正是岳阳世家苏氏后人,以凌云为名,立志学行,才识过人,十岁便与文策会大家相辩,当场击败了甲等之子,从此一战成名。立岁后正式成为文策会主会人,并任司学一职。”
“苏……凌云?”也不知太久没有提及这个名字,虞昭鸾念起来竟有一丝怀念的味道。奈何她前世没有见过此人,否则再见也算故人吧?
“正是,只是司学以公事之职出现,并不以世家身份自傲,所以尊称司学。”白子路提到,眼中立即换上崇拜之色。
虞昭鸾是能理解白子路的敬意,毕竟此等才学之人,当年可是为国政提过多方良策,只是每次都以文策会为代表,却从不以私人名誉为先。故知晓文策会之人大多并不知还有苏凌云一人所在。而若知晓此人,尤其是野心之人,又有谁不想纳此人为门客,为自己前途出谋划策。
“不过,这位苏司学为何退居了?”叶廷南端了杯茶,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