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喂!”紫娉刚想叫唤,却见内室的门忽而被关了起来,她怎么推也推不开了,“夫人?夫人!”
虞昭鸾也不知举起的是第几杯酒了,她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晕眩。而她好似在这样的模糊中看到过往的自己,看到没有被害、没有被行刑前的自己,是那样的肆意妄为,叶廷南的宠爱许了她一切,可唯独没有许过她真心和信任。原来前世她得不到,这一世想要得到,也是如此困难啊……
叶廷南啊,叶廷南!她虞昭鸾悔了一辈子,心里还是放不下。她临死前发尽毒誓,她要让叶廷南不得好死,可现在看来,原来动过真心一次,也算不得赢。
无尽的怨怒和愤恨充斥在她心口,逼得她实在无法下咽。她只能一遍遍吞下苦酒,才能告诫自己狠下决心,必要他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让他生不如死!只有这样,才能报仇雪恨!才能一雪前耻!
她低笑了一声,又要下肚,却发现到嘴一空,连杯子也从手中凭空消失。
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是喝多了,看花了眼,可定睛一看,眼=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身影,将她微微倾斜的身子扶好,“夫人!别喝了!”
虞昭鸾才认出来,是无痕啊?
他来做什么?
凭什么夺酒?
“给我!给我!”虞昭鸾伸着手,无力地向他讨要酒杯,像是被夺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掠夺的野性,斥声道,“把酒给我!”
无痕却不理会,将酒杯放下后,一边阻拦着她再靠近桌子,“夫人,你醉了。属下扶您去休息。”
“醉?”虞昭鸾甩开他的手,歪歪倒倒地反驳着,“我没有!我没醉!一点也没醉!”
见她身形摇晃,无痕竟觉得有些可笑,嘴角竟不自觉弯了弯。可眼看着她态度蛮横,还是冷着声说道,“夫人,你醉了。”
“没有!”虞昭鸾又强调了一遍,身子向后连退了几步,“我怎么可能醉!”
可是她面色微红,迷离的眼中已经失去焦点,那红,肿的眼眶早已被无数泪水浇灌,无痕知道她今日为何这般颓靡。
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无痕并非那解铃人。他咽了一下,皱着眉说,“夫人,今日之事……王爷不是有意怪你。”
“呵呵……”虞昭鸾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面色十分嘲讽。
可见她步履蹒跚,无痕赶紧跟了过来,一手从她背后捞起,生怕她不小心摔了下去。
不提还好,提了,却无不是警告着虞昭鸾,她还没有彻底赢过叶廷南。
看着无痕的脸,虞昭鸾心底更是难过。为何她要顾及那些所谓的面子,装作一副有多爱慕叶廷南的模样,为何要一遍遍说着明明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却还要哄着那个不可能回头的男人?
虞昭鸾越想越气,越想越恨,眼睛又红了起来。
“夫人?”无痕自然看出虞昭鸾的变化,只以为她又想起今日的伤心事,“属下扶你去休息。”
说着,他也不顾虞昭鸾站在原地哀伤,便伸手扶住她,准备往床边走去。
谁知才到床边,他脚下忽而被绊,毫无防备的身形转而压制在上,他微愣地看着上方的人呢,“夫……”
“嘘……”虞昭鸾却伸出指尖,轻点在无痕的唇上。
既然叶廷南不信她,那她何必要拿真心来换一场没有结果的未来?
既然没有真心,那何必为他去守着这样可笑的忠诚?
如果今夜注定不寻常,那为何她不选择放纵和沉沦?
哪怕一再变红的眼色正提醒自己这样不妥,可是她心中有万般蠢蠢欲动,诱得她无法停下。
无痕反应过来时,从不轻易崩塌的脸色终于出现一丝缝隙,“夫人!你认错人了!属下是……”
他不是王爷,也不是她痴情爱慕的对象。
“无痕。”她轻声唤着,带着些许酒气,还有些许脂粉的清香,听起来十分醉人。
无痕愣愣地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虞昭鸾,深邃的眼中沉不见底。他从不知道自己这冰冷的名字可以被她唤得如此,热烈。
她微醺的脸庞热得发,烫,几yu贴,近而来。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刚想将她推开,却见她嘴里喃喃,“无痕……我没有醉,没有认错人……”
她迷离的视线对上他的双眼,情不自禁伸手抚过他的眉宇。她低低地笑着,“我有没有说过,你不生气的样子,很是……很是……”
好看……
好看到她已经顾不得礼义廉耻,顾不得森规王法,她只想抓住今夜,抓住此刻无处释放的烦,躁。
“夫……人?”无痕背靠床榻,强撑着她的双臂,却听不到她后面说的话,只见她俯身而来,丝毫不顾烛台尚未燃尽的火烛正灼灼地照亮室内的一切。
“夫人,我……呜……”
无痕反应过来,柔软倾覆而上,他的身子比往常更要僵硬。
她像一个不知节制的逼得他缴械投降。
他不知道身上的是火,还是****,他只知道被她点燃的那一刻他已经失去抵抗力。他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她是夫人,是王爷的女人,是自己的主子,怎么可以逾矩礼制章法……
可任自己百般提醒不要被这女人的表象所欺骗,可身体却比脑子诚实,总是最先做出反应,一点迟疑的余地都不曾留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冰冷的心愈渐融化,竟会为一个他曾视为不详的女子而数次心软?竟毫无抵抗地承受着她这般胡作非为?
是从看到她梨花带雨的那一幕开始?是从她受辱挨骂却倔强地拾起自尊开始?还是因为她对自己忽喜忽闹的性子?
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无痕冷着脸看着正指着自己的薛永淑,默然地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反驳。
叶廷南耳边忽然聒噪起来,一时不适应地皱起眉,“可有这回事?”
虞昭鸾的手心还在他手里握着,疤痕不长却十分刺目,他不知道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她竟还忍受着不为人知的伤害。
可她仍旧沉默着,轻轻捂着手心,泪眼汪汪的模样实在叫人可怜,就算委屈了,却没有回答叶廷南。
他阴沉的神色逐渐被怜惜取代,随即看向薛永淑。
这么多年来,叶廷南几乎从不过问薛永淑在王府的作为,可如今却为了一道伤疤厉声质问,薛永淑第一次感到危机感,可叶廷南逼视而来,丝毫不打算罢休的意思。
“是……”好半天,薛永淑才憋出一个字,又立马辩解道,“可是王爷!是这贱人顶撞在先!妾身不过是施以小惩!你看她好端端的样子!”
“小惩?”叶廷南冷哼一声,是明显不信任的语气,“她顶撞你什么了?”
这一问倒把薛永淑给问到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起她说了什么严重的话,反倒是自己……
实在找不到话来解释,薛永淑只好装傻,“王爷!你……不信妾身?”
“本王是让你打理王府,不是让你随意惩戒他人……”叶廷南却打断她的话,睨了她一眼。
“妾身……”薛永淑咬了咬牙,自当倒霉,却没再反驳。她心底想着,王爷也不过是嘴上说说,难道真会为虞昭鸾对自己做什么?你看,他都不舍得骂自己。
想到这里,薛永淑实在没必要内疚,反倒得意起来,待王爷兴头过了,看她再怎么对付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叶廷南缓了一口气,适才的恼怒差点冲昏他的脑袋,直到他看到虞昭鸾受伤的手心,便耐着性子问道,“可还有本王不知道的事?”
虞昭鸾抬眸,泪光闪烁着,她也知道叶廷南一时半会也不会拿薛永淑怎么样,倒是对她的态度才是紧要的。
她故意抿着唇,只是盯着叶廷南,偏要直视他目色深处,一探他真心如何。
他终是不忍,看着那娇柔脸蛋上鲜红的印记,他眉心一松,“鸾鸾,起来吧。”
朝堂之事已令他疲乏,回府后还有处理这样的事,他实在是没有心情。
有柔色重新在他眼中闪过,虞昭鸾知道他已经心软了。可是适才的一巴掌已经警告过她,她还没有资格和他谈条件,“王爷早已不信妾身,妾身何必起身?”
她说的沮丧,眼中已是失望。
提及此处,叶廷南指尖微微一紧。想到事情始末,虞昭鸾的身影像是自己无法捕捉的风,倒叫人不知信还是不信……
见上方忽然沉默,虞昭鸾心中也跟着一沉。
不好,这种时候叶廷南最需要的仍是面子,可她刚才那一句……
果然,叶廷南终是没有亲自将她扶起,只是收回视线,回到桌前,吩咐道,“无痕,送夫人回房……”
虞昭鸾垂着眸,她就知道,他的让步也不过如此。南星已经被他抓住,虽不知他会怎么处置,但至少这几日还没有打算。那么对她呢?他就这样一句,让她回房?
她还是高估了叶廷南的心软。兴许他从不心软,若有疼爱都不过是假装的,只为骗取他人的真心罢了。
她这般想着,额间忽然一阵晕眩,才好了没多久的手臂也跟着酸痛起来,浑身都不舒服,心底还纠结着南星的安危。
“夫人?”无痕才走近虞昭鸾,便发现她微小的变化,连忙蹲下身查看。
“怎么了?”叶廷南闻声,到底是转过头来。
只见虞昭鸾的手臂正微微发抖,她脸色白了许多,额间还有溢汗。可他却迟疑了,只是远远看着,半点也没有靠近虞昭鸾的意思。
虞昭鸾也不知道突如其来的痛感如此强烈,苍白的脸庞丝毫没有当日的明艳夺目,她死死咬着牙不肯松口,勉强被无痕搀扶了起来。
无痕也没有说话,只打算将人送回厢房。
可不等出门,叶廷南还是追问道,“无痕,她怎么了?”
无痕抿了下唇,又看了下薛永淑的方向,却只说到,“属下会请贺医师再为夫人诊治。”
说完,便带着虞昭鸾回去了。
虞昭鸾恢复过来时已经很晚了。
贺沅为她包扎完伤口,只叮嘱她要好好休息,最后的药方会另请人试药,只待完成后立马传给岳阳的那位。
虞昭鸾听完也没觉得什么不妥,到底最后的决定权在叶廷南手里,今日之事太伤她的心,她没那个闲心去理会这些。
贺沅走后她便一直趴在床榻,满脑子都是叶廷南毫不犹豫甩向她的一巴掌。
他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要护她,宠她,不仅勒令她心中不允有任何其他男子,更与她许诺相守,却终究经不住这样的试探。说到底,他就是怀疑她,与他最亲密的人是她,那么得知南方筹兵之事的人,在他心里就是她。
虽说他现下是迟疑了,越是听到她亲口承认,他反倒又起了疑心,倒也正中下怀。只是这代价太大,南星暂且被他扣押,她虽早有安排,但心里还是难过不已。
可越是这样的难过,越将她压得烦闷不已。
“紫娉,紫娉!”虞昭鸾忽然起身,对外面喊道。
“夫人,怎么了?”紫娉急急忙忙走进来,她还不知道今日发生什么,只知道无痕将虞昭鸾送了回来,便一直守在门外没走。
她立马吩咐道,“替我拿酒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虞昭鸾第一次觉得,酒这种东西不喝则已,一喝,便根本停不下来。
起初紫娉只拿了一小瓶过来,可虞昭鸾喝着喝着便嚷着,“再拿几瓶!管他什么人阻拦,本夫人今日要一醉解千愁!”
紫娉本是听话之人,自然又拿了几瓶回来。直到站在门外的无痕觉得有些不对劲,忽而将她拦住,“为何拿酒?”
“我们夫人要喝呀!”紫娉瞪了他一眼,这不是显而易见?她就知道每次有无痕陪着夫人也不会开心,又见他一直守着,更是眼烦,“你怎么还赖在我们这儿?夫人有让你在这儿待着吗?你不是应该好好跟着王爷?没瞧见夫人今天脸色不好?”
无痕听着,朝内室看了一眼,随即夺下紫娉手里的酒,径直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