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药深吸一口气:“我很早之前就醒了,醒来了以后去窗口小坐一会儿便发现你在外头。”
“那为什么只是看着我呢?我好看么?苏犰生……还是你根本不愿意出来教我?”
不是因为你好看,而是因为我根本不愿意教你,嗯……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一个人出现在姚药的背后帮她说出这话就好了。
可是没有,可惜没有,所以她转过半边身子算是不打算回答了。
两个人又耗了许久,但却不知为何苏犰生红了眼睛,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你是不愿意教我还是不愿意见到我?”
姚药一愣,没有想到苏犰生会问这样的问题。
苏犰生比她小两岁,往往表现出来的也就是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孩子模样,此刻说着这样的话就像是一个偷吃了糖的可怜兮兮的在问妈妈……阿不,姐姐为什么不理睬他。
“你扪心自问,这段时间以来有没有认真的教我功夫吧?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理解你为什么不肯好好的教我……毕竟像我这样的人让你相信我已经改邪归正太难了,可是姚药……”他的眼睛红红的,“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你也还是不肯理会我。我带着你看到了真相,我答应你会保护你的族人,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我呢?”
说着说着,他竟然就哭了起来。
而且这不是什么感动的泪水也不是什么男儿的热泪,而更像是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孩一样。嗯,就是梨花带雨……苏犰生本就是随着苏犰安一样是一个长相不俗之人,两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苏犰安因为年纪看上去成熟许多。而苏犰生则是清秀更多……
现在,这么一个清秀通透的小孩儿在这里哭,谁能招架的住?
若是换作很久之前,姚药看见一个这样的苏犰生想也不用想的就会把他给推开,因为作为一个苏犰生,越是哭哭啼啼就越是虚伪……可现在……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因为苏犰生所言都是真的,他确实说了他做的那些事情。苏犰生不知道姚药为何不愿意理会他,姚药……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不理会他。
可就算遇见了再多的不平,看到了再多阴暗的事实,人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苏犰生在烈日炎炎下等了那么多次,他可怜兮兮的眼神,他孩子一样的语气……这是姚药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就算再无心要理会苏犰生,现在被他这么一哭一闹也就崩掉了,可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违心的话说不出后,真心能安慰他的话又没有几句…...
“好啦好啦……以后我不会让你干等着了……你……你别哭了。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吃两口点心啊?”
然后苏犰生就被逗笑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的傻笑。
再也没有继续哭下去,很孩子气的抹去了自己的泪水,很高兴的望向姚药:“那我可以吃你做的点心么?”
“你怎么知道我会做点心?”自从来了平亲王府后,她的饮食起居都被照顾的很好,更重要的是……再也没有了那个想要为之做点心的人了,所以姚药也很长时间没有进过厨房了。
所以她不明白,这一回苏犰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犰生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看着姚药很认真的说:“姚药,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和你说过了……其实关乎你的事情我知道太多了。”
“那不问别的,就这一件事情呢?”
“我总有我的办法,”他故作神秘的笑着,姚药也没有想要他得逞虚荣心继续问下去,他自讨没趣,又笑问,“所以你会做给我吃么?”
“自然,不会。”
“哼,我就知道,”苏犰生撅起嘴,“那你做给别人吃不做给我吃!”
这话看似说的无意,却是又一次很欠的把话扎到了姚药的心头。
这一回,苏犰生可以保证,绝对不是自己在作死了。先前因为自己嘴欠让姚药不理他已经知道教训了,后来送了一个大礼让姚药和他看上去渐行渐远也吸收教训了,现在看着说着说着能把话说开了,两个人关系能近一点了,他怎么可能会作死的又故意嘴欠让姚药不开心呢?
可……他还就真的这么说了出来。
然后场面一度很尴尬。
苏犰生被自己气的哑口无言,头深深的垂下去思考人生,思考自己的这一张嘴除了能指挥打仗还能做些什么。
而姚药,则真的是应了那一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顺着苏犰生的这一句话真的回到了从前在太子府的那一片记忆。
一个脾气急躁的连茶都喝不下去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进了厨房一次次的把自己的脸给烧黑,一次次的一次半个时辰的揉捏面团,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重来,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变好……这只是为了那么一个人而已。
她不喜欢做点心,她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她只是一直都在念着那么一个人而已。
苏犰安很忙,忙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才能见到,而且姚药发现,他每一回回来的时候都是倒头就睡,要么就是来看她一眼然后倒头就睡,都是没有空着肚子直接睡下的。
她知道苏犰安累,可是更明白那样对身子不好。颜烈花的事情她提过千千万万遍苏犰安不听,因为老百姓因为朝政因为金丝国不听也就罢了,可是空着肚子这件事情是为了苏犰安他自己…...所以她都是提前让厨子做了许多点心和清淡的小菜等着苏犰安回来亲自送过去,可即使是这样,苏犰安他也还是很不乖巧。
然后姚药就想到了自己来做点心。
嗯,厨子做的让侍女端过去不给面子不吃。
嗯,厨子做的她端过去不给面子不吃。
好,那么她自己做了自己端过去看他给不给面子,吃不吃。
然后姚药就开始跟着望竹学起了做点心,从最简单的小圆子到复杂的蟹黄酥她一个个的开始学,一个个的尝试过去。
其实一样样的学不难,因为望竹这个师父是真的厉害。她心灵手巧而且还是一个很有耐心从来不会因为她蠢就要放弃她的人。难……就难在姚药把点心学会,姚药把点心做好,姚药把点心做的好吃。
所以,姚药的第一道点心,愣是花了有半个月的时间。
等半个月后姚药端着自己做的点心去找了苏犰安过后,他依然是想要很不乖巧的很倔强的直接盖盖被子睡了,可当他知道这是姚药做的点心的时候却又把点心给吃了下去,还连带着吃了一些更能垫肚子清淡小菜。
自此,姚药便开始每日都花一部分的时间在钻研点心上面。
渐渐的,她也忘了究竟是她想要让苏犰安身体好一些还是要让自己在没有他的时候能做一件和他相关的事情然后等着她。
她想不明白,直到现在也还是想不明白。
这时苏犰生故作稚嫩的声音将她从那一片回忆之中拉了回来:“好了好了,你不愿意给我做就不愿意给我做嘛,干嘛这么长时间又不和我说话……我很乖的,只要师父递给我一块点心,我便会当做是师父的心意,也心满意足啦。”
说着,他眨眨眼睛,又狠狠的往下看,不断的暗示姚药递一块点心给她。
姚药低头,很随意的将手边的一块蝴蝶酥往他已经打开好准备迎接的两个手里一放。
他随即开心的笑了:“多谢师父。”
别说,这还真的很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儿……
姚药自己也没有发觉的就这样跟着他的笑而笑了一下。
苏犰生捕捉到了,可他没有声张静静的将这个笑容放在自己的心底,然后滋啦滋啦的继续开心的吃着自己的蝴蝶酥。兴许是他的事情千千万万总让他分神,兴许他原本就是一个不会话花精力在小东西上面的人,兴许……只是因为那一块蝴蝶酥是姚药递过来的,他觉得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蝴蝶酥……啊不,点心了。
可惜的是,姚药的笑转瞬即逝,留在他身上的眼神也只是一小会儿。
那一小会儿过后,她又失神的望向了天边昏黄的晚霞。
不知从何时起,姚药开始经常好似失神一般的一直望着一个事物,静静的看着,一直静静的看着,这样能持续很长的时间。
好几次他来的时候姚药正在看书,他按照约定好的不去打搅,自己在外头练剑的时候往里头张望……通过观察,其实有些时候姚药虽然低着头朝着书,目光也落在了书上,可是却似是一直都在失神想着许多的事情……久久没有翻一页的书。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又究竟在烦恼些什么?
他总告诉姚药也告诉自己,关乎姚药他什么都清楚。
也确实如此,他知道姚药没有完全信任他,没有完全信任苏犰安,知道她最在乎的是她的族人,知道她为了自己的族人愿意做任何的事情。
可是她……在想些什么,她想要什么,她是不是在悲伤,她悲伤什么,她每一次失神的时候在想些什么……这些他最想要知道的他都不知道。
他始终,也只是能在一旁看着她而已。
他也很清楚,始终都清楚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自己的计划之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慢慢缩小,而她和苏犰安渐行渐远这是在计划之中的事情。
为了整个计划最重要的一步,他现在不能让姚药疏远他也是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可是,很多事情到最后他也分辨不出来究竟这是计划还是自己原本心中所想了。
他分不清楚。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分不清楚的一件事,而且这件事情还是关乎他自己的。
姚药不理会他的时候,姚药冷着他的时候,姚药躲着他的时候……他都很难受,因为难受所以显得更加无计可施。
他要在姚药生辰的时候送给她一个大礼让她开心开心,原本只是一个大礼,只是想要她开心,想要她放心……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那样。明明这不是计划之中的,明明这是浪费时间精力金钱的一件事情他为什么要做?
他为什么要做?
他说不出为什么。
所以他第二日就把这个礼物放在了自己的计划之中,又让它夹杂了别的一些颜色在里头,因为好像只有这样了,自己做的这一切才会有一个理由。
可是他真的那么做了,姚药是理会他了,是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冷着他了,可是他也很快发现姚药是在躲着他了。
可是他发现姚药在躲着他的时候,发现自己除了手足无措竟然不知道究竟还能做些什么事情?
又一件事情可以做……那就是等。
于是烈日炎炎,于是大雨磅礴,于是风雨无。
可是她好像一直都是硬着心肠,不为所动。
今日,他终于也忍不住了才终于打断了她一日复一日的开场,问她是不是睡得好,问她是不是在偷偷的看她。
他知道自己那样问如果结局不好的话会是姚药直接再也不会理会她,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都只是靠着每日的练武来维持了,如果连这个都断掉的话,或许他们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不,确切的说……是苏犰生再也没有让姚药见着他的必要了。
可是他很难受啊,所以也还是这么问了。
还好,姚药扔掉了剑,还好他死皮赖脸了,还好有些话说出来了,还好以后还能接着维持下去。
真的,打断姚药的那一刻苏犰生是害怕的,害怕可能就是因为自己的那一句话姚药往后再也不会理会他了。
每日的练武,好像已经是两个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也是唯一他见到她的理由了。
苏犰生像一个乖巧的孩子一样很认真的吃完了姚药递来的蝴蝶酥,然后抹了抹嘴角的渣子又好好的喝了一口水。
然后又望向姚药。
“姚药,若是没有你答应好我的,要每一日教我武功,是不是我们也不必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