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英殿内,萧子鸿来回踱着步,端坐方正的萧子英拿目光静静地跟着他,冷赋雪赫然在座,她也中规中矩地坐着,却是执酒慢品,一派惬意。
“皇姐,朕要去找……找明渠报仇!无药身边那个,一定是明渠。”萧子鸿冷不丁停下脚步,斟酌着用词道。
萧子英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立即胸口堵了一口气,沉沉地道:“可以,但是,得等陛下和皇后主理完灵祭大典之后。”
“皇姐!”萧子鸿急恼。
“此事休再争论,冷赋雪现在已是皇后,她不是承诺过了吗,只要白无药回来,她就会让位,你想得罪冷家,得罪济澜医殿吗?”萧子英苦口婆心。
“嗯,没错。”冷赋雪拈着酒杯,接道。
“你!”萧子鸿不舍得对皇姐发怒,却向冷赋雪扇过去一记掌风,“你逼走无药,抢她后位,拿冷家、济澜医殿压朕,你真是险恶至极!”
冷赋雪歪身躲过,手里的酒全洒了,她冷冷地道:“帝位!厉害!”
萧子鸿真想拍死她。
萧子英拦道:“陛下,冷静,恰如皇后之言,你现在升位了,三日雷霆已消,待灵祭一事圆满,你想去哪便去哪,谁敢相阻?”
“嗯,不错。”冷赋雪又接了句,“灵祭一完,妾身就给皇姐解毒,陛下可安心远行,但是,你得带着我。”
萧子鸿:“休想!”
“明渠是医长,你确定没有妾身相助,你能过了他用毒这关?”冷赋雪重新倒了酒,道。
“无药留了……”
“啊,那些蕴灵玉珠,的确可保百毒不侵。”冷赋雪啜了口酒,“陛下最好别打那些蕴灵玉珠的主意,白无药留下它们是用来灵祭的,何况,那些蕴灵玉珠在秦寒和郦樯手中,陛下硬抢不成?”
萧子鸿:“……”
以前的利索口条不知哪一天就失灵了。
而往日有多自在豪爽,今日就有多桎梏憋屈。
一如他毫无办法制止皇姐一把火烧了明渠曾经藏身的那个密室,救不了困在里面的左顶昊和段柘,又毫无办法废掉公然入主东宫的冷赋雪,被她给皇姐用了毒,也毫无办法无视以冷泰为首的济澜医殿,总不能皇都刚刚收复,就与济澜医殿内斗。
还不如死在那个杀阵里!萧子鸿暗苦。
这一日,到了久阳桥。
白无药做男装打扮,明渠也解掉了脸上的药疹,两人都是纤弱型的美男子,温文尔雅,玉树临风,一入桥旁不远的归心馆,就成了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好在这穷乡僻壤之地,人来人往,没有谁识得当初匆匆在此落脚,又戴过面甲的“乔阿四”的真面目,也没有谁认识从籍籍无名的兽医将升上来不久的新任医长。
两人大名响当当,无人识君真面目。
只是,一顿热腾腾的饭尚未吃完,大批官兵涌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掌柜的和伙计们绑了。
“奉命查封归心馆,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一名将官抖开圣旨,叉腰大喝。
立即,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迅速鱼贯而出。
唯有一桌,吃的不紧不慢,屁股都没挪动一下。
“你们还不滚!”那将官怒道。
白无药和明渠本来已经走出归心馆了,闻声往后瞧了瞧,这一瞧,白无药不由得停住了脚。
明渠讶道:“难得啊,你要管闲事?”
只见那桌上一名八九岁模样的女娃娃,冲将官做了个鬼脸,道:“凶什么凶?当官的了不起啊!我告诉你,要是我白姐姐在这里,你们全都得给她跪下喊饶命!”
“啊呀小妮子,挺会狐假虎威的啊!先生我得教育教育你,出门在外,谨言慎行,要低调谦和,与人为善。”另一人,是名俊雅的玉面书生,峨冠博带,言笑晏晏,教育批评孩子的样子,也极为温声细语。
“先生,你说得对,快吃哈,吃完快走,你看官爷的脸,像是也饿了,想吃人呐!”女娃紧着扒拉两口饭道。
“细嚼慢咽,细嚼慢咽,你这妮子,怕什么,有你白姐姐的名号罩着,谁敢吃我们?”玉面书生捏了捏她圆鼓鼓的小脸蛋。
女娃一晃脑袋挣脱魔爪,不依道:“先生!你不是说出门在外,谨言慎行,休要狐假虎威,狗仗……”
“嗯?”
“低调!”
长幼两人相谈甚欢,可把那将官气红了脸,什么什么,这丫头有个什么姐姐,能叫他跪下喊饶命?
他可是奉旨办事,谁罩着也不管用!
“气煞我也!来人,把这两个胡言乱语的疯子抓起来!他们故意羞辱本官,阻扰查封,想必是归心馆余孽,给我带回去好好审问,一一论罪!”
“是!”
“诶,动手动脚,有辱斯文,莫急,莫急,先生我跟你们走,但你们可想好,若白无药问起来,你们怎么交代?”不等人捆绑,玉面先生就自个把手抄袖子里,乖乖站起来,顺从地道。
将官:“你说谁?”
白无药?
他没听错吧?
“白姐姐,白无药,你别说你是东湛人啊,居然连恩主的大名都没听过!”女娃鄙视地白他一眼。
“谁没听过!这个名字何其高贵,你也配叫姐姐?”将官确定自己没听错,气道,“抓起来!抓起来!冒犯恩主,罪加一等!”
“你这狗官!白姐姐就是白姐姐,我哪里冒犯了?她还抱过我,给我煮过粥,哄过我呢!”女娃小孩子脾气上来,针锋相对地骂道。
先生:“小小年纪,注意言辞!”
女娃忍了忍气,冲那将官摆手道:“行了,念在你孤陋寡闻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快走吧,别打扰我吃饭,吃完了还得赶路呢。”
嘿!一听此言,将官简直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对方是个孩子,总不能跟她在这里骂架,直接也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抓紧干活。
女娃:“别动我!”
“别动她!”归心馆掌柜出言道,“官爷,她和这位先生并非归心馆的人,只是普通食客而已,烦您高抬贵手,放他们走吧。”
“你有什么资格求情?”将官瞥向他,“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掌柜的坦然一笑:“死有何惧?官家查封,在下甘愿伏诛,皱一皱眉都不是良民百姓,但官爷若是牵连无辜的话,就休怪在下拼死拒捕了。”
“拒捕?哈!你敢一个试试!”那将官呛啷弹出长剑,冷光一划,抵在了掌柜咽喉上。
“在下拒捕,动乱必起,奉劝官爷还是不要挑衅的好。”掌柜道。
偏偏这官爷是个不服气的,剑上猛一用力。
掌柜闭上眼,真不怕死。
而剑并没有刺破他的肌肤,被先生以肉掌抓住了。
鲜血顺着他白皙的手腕流下来。
“你!”掌柜的大惊。
“啊呀,疼!”先生呼道,“别感谢我啊,谁叫我跟沙峻那个笑面狐狸是老朋友呢。”
“哦!”掌柜的恍然,继而担忧,“先生快放手,官家办案,铁面无私,你小心……”
刚说“小心”,那将官眸子一眯,剑身一抖。
先生暗叫“不好”,俊脸失色。
“哎!”
所有人耳边似乎都听到了这声无可奈何的叹息,继而,一缕碧色痕迹从眼前划了过去,轻轻在那将官腕上一触。
“啊!”将官只觉得手腕像是断了似的。
接着,又一缕碧色在他剑上一触,那柄冰冷的凶器就宛如被风吹开的蒲公英般,寸寸断裂,嚓啦啦掉了一地碎渣。
“白……”女娃眼尖,一下子瞥见站在外面的一张熟悉脸庞,正要相认,突地咬住了舌尖。
“妮妮。”白无药冲她唤道,“到阿四哥哥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