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
陈文俊立在桥的栏杆边对我说,他的神色十分黯然。
我看着挂在柳梢上的月亮道:“我们其实都是已经结过婚的人了,不是吗?”
“没有,我们没有结过婚,叶夕~”他说,“我们分手吧~我给你的承诺我确定了,我实现不了~”
我抱住他,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陈文俊,你听我说,只是碰巧倒霉的事都撞在一起了。可是有一句话不是叫否极泰来吗?这之后,也许一切又都会顺利起来~”
陈文俊一只手扶着我的后脑勺,声音却是压抑着的哽咽,“不会顺利了,我已经放弃了。于我来说,不顺才是生活的常态。要是对生活多抱一些希望,才是对自己真的残忍~”
“亲爱的,这真的只是偶然~不可能会一直这么不顺利的,一定会过去的~”
有得时候做一件事情之前明明是不在意的,但是随着投入的精力越来越多,便忍不住在意起来,期盼起来,直到失败变得沮丧,才明白过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多么的在意。
陈文俊便是如此。
这一年多他准备思成大学的研究生考试,刚开始是不抱希望的,但是渐渐的,他发现很多题目也并非就在他掌握之外。因而他非常刻苦地看书,经常熬到很晚学习。
见他如此辛苦,我自己学习上有不会的都不再问他了,好让他能多点时间看自己的书。
他的素描进步速度也飞快,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已经达到高级水平。他还给我画了一副素描图。
那天我穿着黄色的吊带裙,斜撑着胳膊倚在他床头的小书桌上。这样的姿势我保持了半天,不过因为对面的窗台放着我喜欢看的电视剧,所以这个模特做得也不算特别痛苦。
年底研究生考试的初试他压着分数线通过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有点难以置信的感觉。我们去饭店大吃一顿庆祝了一番,然后便开始准备复试。
我所能帮助陈文俊的就是帮他磨口语部分。
思成大学的复试部分据说英语口语也很重要,我非常后悔之前没有好好带他练口语,现在我们只能磨一下复试过程中可能会涉及到的口语对答,如自我介绍,来自哪里,为什么选择思成之类。
他去上海复试的时候,我留在淮城等着他的消息。我明明记得复试上午就能结束的,可是到中午了陈文俊还是没回我消息,下午也没,晚上也没。
我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我怕陈文俊遇到了什么意外,比如出了车祸什么。
我一胡思乱想,便不停地打电话,夜里他终于接我的电话了,
“叶夕~”
他的声音很消沉,我立刻明白了~
“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
“我现在在火车上,明天早上七点多就回来了~”
“好,我去车站等你~”
“不用~”
“我去车站等你~”我说。
我第二天一早去到火车站,七点多的时候,陈文俊踏着淮城寒冷的清晨回来了。
我看见他的一刹那,猛然感觉心里一酸。
我从未看见过陈文俊那样的眼神,满目的萧索意味。
陈文俊走到我跟前,将我揽到怀里,问我:“饿吗?我带你去吃饭~~”
我点点头。
吃饭的时候我们没提复试的事情,后面我也一直没问。
只是有一天下课我回出租房,看见陈文俊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他的背影竟然充满着沉沉的威压。
我走到他跟前,问他怎么了。他转过头,眼底竟皆是压抑的憎恨,“思成算什么东西,他们算什么东西~”
我没见过这样的陈文俊,一时语滞,便抱住他。
后来的日子他又拿起了书,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安宁,我总觉得他似乎带着某种强烈的报复情绪在看书。
我不敢问复试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等着,等着冬天的寒意褪去,等着五月所有的鲜花竞相开放时,我想陈文俊的心情也许会变好。
可是没想到这一年的5月却是我们度过的寒意最甚的5月。
陈文俊的父亲确诊了癌症,已经发展到了中期。所幸最后病情控制住了,只是老人家以后不可再做重活,而陈文俊的家底也因为这场病掏空了。
“即便不会再有不幸的事发生,我现在也真真正正的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了。上辈子至少我还有一些积蓄能同你结婚,现在我一无所有,没有任何方法站在你父母跟前~而实际上,我也不想站在他们跟前了。”
“亲爱的,难道你不明白吗?如果我们上辈子真的有什么矛盾,我所真正怪的是你没能体会我的心情。其实我也不对,我也从未真正正正体会过你的心情。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都更成熟了,遇到这种事,我们只要知道彼此一直坚定地支持彼此,就没有过不去的槛不对吗?”
“我累了,叶夕,我真的累了~我不想过槛了,我不想过了~”
陈文俊非常坚定地要与我分手。
上辈子我说过很多次分手,往往坚持不了两三天,就又再次投入他的怀抱。
我也说过很多次离婚,等到他从工地回来,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往往是拥抱在一起接吻甚至直接亲到床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分手,他说分手后,便做得比我彻底很多。
消息没有回音,电话打不通,出租房我回去的时候,永远都是空荡荡的。
我哭了很多次,但是我没有崩溃。
我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我和陈文俊间的联系是多么的深刻,以至于我可以笃定即便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未曾联系了,我们以后肯定还会走在一起。
那个燥热的暑假,我一直和林椿还有吴煦在图书馆备考研究生入学考试。吴煦问我怎么好久没见到陈哥了,我说他最近忙。
后来暑假结束,我回家参加了一次高中同学聚会。一个叫夏润阳的高中男同学,大家都很佩服他从庐城建工直接考研考到了同济大学。
结果夏润阳痛苦地道:“什么同济?我本来报考的土木专业,结果被调剂到环境工程。我每天在实验室做实验都要做疯了,我现在在自学计算机,我想跳出这个专业,做实验实在太痛苦了~”
他说痛苦时那真心实意的表情深深感染了我,因为我做实验的时候也感到异常的痛苦。
这种痛苦准确的来说是一种令人煎熬的枯燥感。于是我犹豫了,我还要坚持读环境工程的研究生吗?
回去后,我将我的忧虑说给吴煦和林椿听。
吴煦一言难尽地道:“叶神,你学英语我们能尊称你为神,你这一学环境,那个shi~劲~”
他还没说完,被林椿砸了脑袋,“你脑子里是不是都是shi~”
吴煦笑笑不再说了。
林椿看着我道:“所以,你跟我们说这个事,是不打算考研了,还是另有想法了?”
“我不知道~”我说,“环境工程我觉得未来是一个不会被淘汰掉的专业,未来大数据,人工智能很多发展的会很快,很多工作岗位会被替换掉。但是环境工程应该不管未来怎么发展,都不会被淘汰?”
“可是就业难啊,工资低啊~”吴煦泪目道。
“当面对着行业被淘汰的痛苦时,有一个工作你知道不会被淘汰掉,你不知道会多幸福~”
我们聊了半天没有聊出所以然来。
于是仿佛当年选文理科百般纠结一样,我开始纠结要不要继续读环境工程专业的研究生。
这个专业能给我安全感,但是我做这个会很痛苦。但是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哪种痛苦抵得上饥饿的痛苦吧。
我劝了自己好久,老老实实学环境工程,可是心里想到同学说得从早到晚的做实验,我就又不确定了。
这种纠结之际,我感到自己很想念陈文俊,可是他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我突然间决定去找他,直接去他山南的工地找他。于是我骑了自行车,一路骑到山南。
山南淮理的新校区已经初具规模了,我背着书包进入工地,竟然没人拦着我。
路上有些工人在干活,看见我走过,便很好奇。
这个时候远处有个人突然很凶地朝我吼:“哪来的?快出去!在工地里面乱转,被砸死别喊冤!”
我看向声音来处,是个面色黝黑,身材粗壮的大叔。
我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然后喊道:“陈文俊在这里吗?”
那个大叔听了,看了看身边的人,于是他身边的人便往旁边的楼栋里跑过去了。
“小妮子,你到门口去,别在工地瞎转!”他又朝我吼道。
我于是点点头,回到工地门口。
没多久,陈文俊从工地里面跑了出来,他看见我很是吃惊,然后跑得更快了,到了我的跟前。
“你到这里做什么?”他问。
“我心情不好~”我说。
“怎么了?”他问。
然后我就哭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我把头埋到他怀里。
他说工地的衣服脏,让我别靠,我还是不管不顾地埋在他怀里哭。等我哭完好,陈文俊让我等他。
十多分钟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然后带着我去了附近的小街摊吃了点东西。吃完后我们又散步去了两琴相悦。
“亲爱的,你最近心情好点了吗?”我问。
“我心情没什么好不好。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他目光沉静地看着我。
于是我跟他说了我选择的烦恼。
他看着两琴相悦的建筑物,“如果不考环境的话,你是不是就会选英语?”
我点点头,“我确实这样想的~”
“我记得你上辈子做英语这一块,虽然开始两年不太顺利,但是最后好像一切都好多了~”
“嗯嗯,那个时候一直在拼命地学习,不停地考证~”
“如果学环境,你能做到工作和照顾孩子之余,还拼命地考环境的证书吗?”
我苦笑道:“也许每天上班都像上坟一样~”
所谓上班如上坟,下班如重生~
其实我早有答案了,只是缺一个人这样明确地去肯定我的答案。
“陈文俊~”我拉着他的手,“你这几个月想我吗?”
陈文俊沉默着不说话。
“我好想你~我这几个月都好想你……”
我还没说完,陈文俊将我拉到怀抱里亲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