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将季寒酥写的军报递给谢景昀,谢景昀握在手中,细细摩挲。
须臾,
喃喃自语道:“苏安,你说我若是去了,他会难过吗?”
苏安抹了一把泪,咧起一抹比哭都难看的笑意!
“您是武安侯最看重的人,怎会不难过呢!”
过了许久,谢景昀才回过神来,幽幽的说道:“难过就难过吧!我们总还会在见面的,暂时分开也没什么!”
苏安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
活着见面,和死了再见当然有分别的啊!
“去把皇帝请来,给边关回一道圣旨!”
听到苏安离开后,谢景昀握着手中的军报,往面前凑了凑,手指摸着宣纸上的字迹。
深深印了一吻!
季寒酥收到皇帝的亲笔圣旨,很是诧异,谢景昀已经彻底将皇权放到皇帝手中了吗?
可诧异归诧异,还是让张绍将圣旨在将士们面前宣读了一遍。
又将犒赏一并发了下去。
自己则站在汝南城的城墙上远远眺望,昨日与圣旨一起收到的信件,还有谢景昀的一封私信。
上面什么也没写,只是夹着一支变了颜色的忘忧草,他不识的此草之名。
还是冯超说那是萱草,又名忘忧草,顾名思义就是忘掉忧虑,只余欢喜的意思。
季寒酥握着那草,端详的异常仔细,上面一朵朵开着的小花,在送来的路上,已经干枯卷边了。
颜色也不再是鲜嫩的蓝色,而是焉后特有的深褐色。
他不明白谢景昀为何要给他送只草来,但想到那人清冷的性子,又觉得很合适。
毕竟就算他们情到浓时,也逼不出来他一句像样的情话。
季寒酥美滋滋的将那只草重新装好,放到了自己的枕边。
攻下汝南城,城内也被他们炸的差不多了,他亲自带着将士们日夜清扫。
才将城内恢复了些模样,而原本驻扎在此地的燕军,剩下不到三五万人,也弃城而去,逃到了义阳。
城内清扫开后,谢景昀拨给他的十万大军也到了汝南。
这次拨来的是庞信他们征的新兵,没有作战经验,只有人数。
季寒酥不得不抓紧练兵!
半月后,第一次收到百里荀的信件,季寒酥激动的打开,快速的浏览了一遍。
看完后心拔凉拔凉的。
信上说,他们已经到了滇南,但是晏子修快他们一步去了滇南,他们现在正沿着对方走过的踪迹在寻找。
让他不要太担忧了,另外还说晏子修是带着大军过去的。
季寒酥看完后,紧蹙着眉头,暗暗责怪自己,不该犹豫不决的。
他虽然早就派人去滇南了,但是到现在都没有回音。
而晏子修带着大军去滇南,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以晏子修的武功都对付不了。
制蛊之人,怕是一群而不是一两个人。
想到这儿他心里又有些安慰,一群最起码比一人更好找些,只要抓住一两个人,谢景昀身上的蛊毒就能解。
越想他越觉得棘手,晏子修若是将那些人都处置死了,那他上哪里去找解蛊之人去。
于是他连夜北上去了晋城,生拉硬拽的将褚钰拽到汝南坐镇,而他则孤身一人去了滇南。
虽然季寒酥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褚钰往长安传信。
但褚钰还是写了一封私信,递交给了谢景昀,所以当苏安读完信后,谢景昀握着拳头的手,恨恨的在椅子上捶了一下。
“真是越来越混账了,丢下万千将士,独自跑到滇南撒疯,我真是想亲手剥了他的皮!”
苏安赶紧给揉了揉手骨,如今他已是皮包骨头了,磕那一下有多疼,只有他自己知道。
“武安侯也是心疼王爷您,只要是为了您,别说滇南,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会去的。”
谢景昀听后,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滇南多瘴气,他去了只有送死的份儿!”
说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疑惑的问苏安,“这信是谁写的?褚钰??”
“是褚将军写的信函,信里还说,眼下晋城无主将坐镇,请您安排!”
“安排他娘个屁!百里荀呢?季寒酥去了滇南,那百里荀人呢?军中怎么会没有主将?”
苏安不知道,但头一次听到谢景昀骂人,不由得擦了擦汗。
“庞大人前几日不是去过汝南吗?奴才这就去请庞大人来!”
说罢连忙去请兵部尚书去了,庞信前些日子,亲自往汝南送了十万新兵。
庞信到了宣政殿后,谢景昀虽然看不见,但精神却还尚好。
微微眯着眼,问道:“庞大人这兵部尚书的位子坐久了,是做够了?所以打算挪挪??”
庞信一头雾水!
不明所以得看着骨瘦如柴的谢景昀,小心翼翼的问道:“臣愚钝,不知何事疏忽,引得摄政王发怒!”
“愚钝?本王看你是老糊涂了,你去军中,就没有发现异样吗?”
庞信更加的莫名其妙,还是苏安提醒他,“庞大人去边关,可有看见忠勤侯?”
庞信这才反应过来,认真回想了一下道:“臣去边关,并未见到忠勤侯,连齐副将也未曾见到。”
谢景昀坐在椅子上,蹙着眉头,虽然他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但是脑子还能反应过来。
只是偶尔的头疼,让他烦躁不已。
“这些混帐,真是越来越放肆,即便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也从未见过他们这么做事的。”
庞信以为是季寒酥和百里荀他们,可能在军中胡来,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让谢景昀如此恼怒。
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武安侯和忠勤侯,他二人做事都是稳妥之人,就算犯错,也可能是无心的。”
谢景昀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哼道:“丢下万千将士,一个两个都往滇南跑。”
“把坐镇晋城的主将,私自拽到汝南,让晋城眼下成了无主将坐镇的空城,无心??本王看他们是胆大包天。”
“什么?跑去滇南了??他们去滇南做什么?简直胡闹。臣这就让人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抓回来,每人一百军棍。”
谢景昀…………
庞信说着就要往外走,被谢景昀制止了。
“现在晋城没有主将,先调一位主将过去,其他的秋后算账也不迟,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庞信又拐了脚步回来,低头思索了片刻。
“兵部倒是有人,但眼下能做主将还差点儿火候,陆相的胞弟陆之慕眼下在兵部办事。”
谢景昀思索了一下,“此人之前平叛,事情倒是办的不错,那就先让他临时坐镇晋城,等那两个混帐回来了再说。”
庞信试探的问了一句,“那臣需不需要派人去抓他们二人。”
“去了也是徒劳,不必浪费人力,皇帝如今也年过一十了,庞大人与陆相裴尚书几人,也多留意留意京中适龄的女子。”
庞信看了一眼谢景昀,有些诧异,斟酌着开口道:“皇上如今还未过十岁生辰,婚配是否有些尚早?”
“到也不是让现在就婚配,只是让你们多留意着点儿,有空让朝中命妇,多去太后宫中走动走动。”
话说到这地步,庞信也只好点头应承,出了宫门望了一眼阴蒙蒙的天。
直接去了裴文敬府上。
庞信离开后,谢景昀被苏安搀扶着起身,在宣政殿内活动了一会儿。
坐着时有骨架撑着,看上去还不至于太瘦弱,如今站起身来再看,那一身锦袍穿在身上,只觉无比宽大。
好似孩子的身体外,罩着大人的衣袍。
看上去很是不搭。
谢景昀看不清楚,自然也看不到他形容枯槁的身形,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圣上如今年岁尚小,您又何必如此急着操心大婚呢?”
苏安的话让他沉默了一瞬,随后淡淡的回道:“早日定下来,本王心中才能安稳。”
“当年皇兄问我,可愿放弃自己,做燃烧大周的烛心,我心中有千万个不愿。可他那人实在奸猾,竟用母后来逼我就范。”
“现在不知不觉辅佐了两位幼帝,扶着他们成长,突然觉得,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也曾想过或许劳苦一生,会与那些功高震主的臣子一样,落个凄惨悲凉的下场。”
“可却偏偏让我遇到那人,觉得这一生也不是那么难过,也不是没有一点欢喜。”
说到这里,谢景昀突然轻笑了一声,空气中都是浓郁的草药味儿。
以前闻着觉得不适,现在闻着倒是觉得挺有滋味的。
一如人生,苦中作乐也未尝不可。
光照透过窗户照进殿内,让暗沉的格调,多了一丝明亮。
谢景昀虽然嘴上说着不浪费人力,却还是将大内高手指派了出去。
季寒酥一人一路行至滇南,越往南边虫蛇就越多。
瘴气也越浓。
这里全无人烟,只有未曾开化的杂草,和一些不知名,却硕大无比的树木。
季寒酥骑在马上,蹙眉辨别方向。
心道:“晏子修这斯,搅得几国都不安宁,看来是早有打算。”
自己一身武艺,又牵扯上江湖的势力,最后把注意打到皇权上。
如此心计的人,就为了劈开滇南这做神秘的大山。
不得不说,毅力惊人。
想到此处,季寒酥一夹马腹,进了滇南的地界。
看着群山延绵,像被人下过诅咒得囚笼,在加上滇南特有的蛊毒,为这里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季寒酥沉着脸,盯着挡在他面前,一人粗的蛟蟒。
他活了这些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蛇。
那蛇头挂在树上,“嘶嘶”吐着黝黑的蛇信子,尾巴一路从树上搭拉下来,横在小路的另一头。
季寒酥暗自猜测,这是刚爬到树上,还没来得及收起尾巴。
那蛇的鳞片看上去坚硬无比,比孩子的拳头还要大,一双竖三角的眼睛,透出一股阴森恐怖的光,看着季寒酥。
季寒酥抿唇等着它收起尾巴,可等了半天不见其动作,于是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准备袭击一下蛇尾。
只是,他刚掏出来,就看见那蛇动了。
不过尾巴收走的同时,脑袋却朝着季寒酥这里探了过来。
蛇信子也一下快过一下。
季寒酥暗道一声,“坏了,这是闻到绝尘身上的味儿了。”
不用说,从他刚才停下时,胯下的绝尘就不停地来回走动。
烦躁不安的踢着马蹄。
季寒酥没有见过这么粗的蛇,却也知道对方不好惹。
于是往后退了几步。
他越是往后退,那蛇就越是往前探脑袋。
季寒酥退了又退,眼看那蛇只剩一点尾巴,在缠着树干了,他眼疾手快的用长枪,挑起旁边的断枝。
照着那蛇的脑袋用力甩了过去。
虽然个头大,但因蛇天生视力极差,看不清楚东西,所以季寒酥将那断枝扔过去时。
那蛇猛的张大嘴攻击,结果被树枝磕到了牙齿,疼的瞬间将脑袋缩了回去。
季寒酥趁机打马而过。
那蛇一击不中,又抽着蛇信子,打算来第二次。
那蛇对着他的后背又来了一下,季寒酥骑马跑出去刚回头,就看到那蛇的脑袋,离他的后背不到巴掌远的距离。
近距离看,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足够他冒一身冷汗了。
好在他终于安全离开,谢景昀如今病重,他并不想杀生。
还是齐可翡那个神棍,之前军中的一位将士打死一条蛇。
齐可翡在他耳朵跟前,整整念叨了一天,说蛇是什么神仙派来人间的使者。
最是有灵性,看见了不能杀生。
不然会被报复的。
虽然季寒酥把他的话当屁放了,可眼下谢景昀中了蛊毒,生死难料。
他不得不将那些屁话,重新放进耳朵里过一遍。
不然一条蛇而已,还不至于让他如此惊慌。
“看来我是走对了,这条路肯定是晏子修他们,新劈出来的。”
季寒酥骑着马慢吞吞地走着,眼睛来回看向被砍掉的树枝。
这里路不好走,他即便想走快些也是不可能的。
尤其眼下又是黄昏时分,光线被茂密的枝条挡着,根本就透不进来。
耳边尽是蚊子“嗡嗡”声,吵得人片刻不得安宁。
终于最后一丝光也消失在了天边,季寒酥的身影,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他并没有急着点着,因为空气中突然多出一些古怪的味儿。
凭他多年征战的敏锐,觉得现在不是见光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