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黑,季寒酥都不想面对谢景昀,一想起他那双波澜无惊的眼睛,露出浓浓的笑意。
他就肺疼!!
百里荀劝他,“这是正常的事,说清楚就好了,摄政王他深明大义,不会因为这事冷落你的!”
季寒酥颓然的坐在土堆上,用力搓了搓脸。
“你不知道,他是不会因为这事冷落我,可他会拿这事嘲笑我!”
百里荀对于季寒酥的纠结,无语望天!
“你也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怎么老是在这事上纠结呢?”
季寒酥被问的一脸无助,他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男人到了一定年龄,都会无能为力。
更何况他这还是为了救谢景昀,中毒所致,更是没得说什么。
可是他心里就是感觉很惶恐!
这种惶恐让他心焦不已!
百里荀突然坐起身,支着上半身犹疑的看他。
“你不会是怕自己不行了,以后你们两个亲热,自己就成下面的那个了吧!”
“毕竟你们都是男的,谁来都一样!”
季寒酥刚拿起一块儿石子,在指尖旋转。
听到百里荀的话,他猛的顿住,面色晦暗不明。
百里荀一看自己猜中了,立马坐直了身体。
“还真的是因为这个??”
季寒酥抿唇,“没有的事,他是我的人,我这副鬼样子,随他怎么折腾!”
百里荀嗤笑了一声,拉长声音,悠悠的说道。
“是没什么?但让一个从小只知道攻击的人,突然变成了防守,那心里的落差指定不会太美好!”
“百里荀去你大爷的,就你聪明,爷爷这点儿破事,都让你抖落出来了!”
百里荀却毫不在意的回道,“这有什么?关起门来,你们用什么姿势,谁能看到?”
“我看,就是你那愚昧无知的自尊心在作祟!”
他大概是嫌话说的不够犀利,继续火上浇油的添加了一句。
“你有没有想过,摄政王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凭什么甘愿做下面的那一个?”
季寒酥忧愁的叹气,“我倒不是在意这些,只要是他怎么都行,只是不敢想而已!”
说完,他烦躁的扒拉了一下头发,百里荀拧眉。
“要不?你吃点儿补药,补补身体??”
“我听说圣上给摄政王赏了一颗千年老参,你不如吃了它?”
季寒酥睁大眼睛望向给他出馊主意的百里荀,片刻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对,老子宁愿做牛马,累死为止,也不想这么窝囊的提不起来!”
百里荀想说什么,可惜季寒酥已经走了,他只好摇了摇头。
对着空气吼了一句,“虚不胜补,你可别整出事儿来!”
季寒酥回到府中时,看到整个王府都灯火通明。
以为谢景昀担心他,所以让人等着。
刚一进门,就看到下人神色慌张不已,官家看到他回来。
连忙对他说道,“侯爷,您可算是回来了,世子受伤了,王爷现在正照看着,您快去看看吧!”
季寒酥一听,立马蹙起了眉头。
“世子怎么受伤的??”
“不清楚,只知道晚间世子浑身是血的倒在门口,被守门的人看到,抬了回来!”
季寒酥立马快步往后院走去。
边走边在心里思索,谁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动摄政王府的人?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皇帝,除了他敢,还有谁?
谢景昀独揽大权,连小皇帝见了都要对他行礼问安。
难保不会因此而心生怨恨,从而有阳奉阴违可能!
很快就到了内院,一眼望去谢景昀正站在回廊下沉思。
面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沉静。
季寒酥知道,每每遇到让他想冲动杀人的事时,谢景昀都会这副神情。
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快步走到他面前,向屋子里探了一眼。
小声的问,“怀风如何了??”
谢景昀看到季寒酥的那一刻,绷着的脸才有几分缓和。
“情况不太好,被人中伤失血过多,听太医的意思,他还被人下了毒。”
“什么??”
“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谢景昀摇了摇头,略有些疲惫的说道!
“暗卫还在查,可并没有消息传回来!”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照看着,有我在!”
谢景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苏安扶着谢景昀回去后,季寒酥转身去了谢怀风的屋内!
太医已经给他处理好了伤口,即便包好了,季寒酥看那被缠成条状的人,还是心里惊骇了一下。
脖子以下,竟是没有留一处空余的地方!
唯独露着个头,那紧闭的双眼,深深蹙起的眉头,都在说明,他此刻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季寒酥坐在床边,沉着脸一言不发。
直到月上中天,他被谢怀风猛的踹了一脚。
迷蒙的睁开眼睛,看到对方闭着眼,不停地挣扎。
动作幅度过大,有些布条上隐隐渗出淡淡的血水。
季寒酥连忙安抚,轻轻的拍着谢怀风,声音温和的低声哄着。
“别怕!别怕!有爹在!!”
谢怀风逐渐平静下来,但还是时不时的抽动一下。
季寒酥看的心疼不已,这孩子虽然比他小不了几岁。
可是却好像一直生活在炼狱中。
如今好不容易战战兢兢的认了爹,却还是被人坑害成这样!
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季寒酥搓了搓脸。
谢景昀把暗卫都派出去了,他现在也只能被动的等消息。
直到身后一声微弱的“爹”,将他从沉思中唤醒了过来。
季寒酥回头一看,谢怀风正睁着眼睛,幽幽的望着他。
“醒了??”
连忙倒了一杯水,扶着谢怀风半坐起,给亲手喂到嘴里。
“谢谢爹!”
季寒酥一梗,低声说了一句,“这孩子,怎么对自己的爹还这么生疏!”
放下杯子,季寒酥坐在床边问道。
“怎的出去送个礼,竟弄得一身伤回来?可是和谁发生了争执??”
谢怀风摇了摇头,“是晏子修弄得,我回来的路上,被他劫走。”
“在城外的一个破庙里,他仗着自己有一身武艺比我力大,对我百般折磨。”
“他想带着我去燕国,被我下毒毒晕了,我这才能回来!”
季寒酥吃了一惊,他还以为是小皇帝干的,没想到竟是晏子修干的。
“他果然来长安了,我听你父王说,太医诊断你体内被人下毒了,也是他下的?”
“是我自己下的,我自小身体就是在毒草毒虫中长大的,一般的药根本止不住血,只能用毒草止血!”
季寒酥胸口一梗,抬手摸了摸谢怀风的头。
这孩子的发质又柔又顺,如果不是生在逆境中,该是个温和有礼的孩子!!
“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保证给你都讨回来。”
“等你伤好了,爹给你物色两个会武功的小斯,你出门就带上!”
谢怀风抿了抿唇,对季寒酥说道,“时候不早了,父亲还是回去睡吧!我这里没事!”
季寒酥脱了鞋,半躺在谢怀风的脚下。
“这会你父王也睡了,我回去了反倒吵的他不得安宁,就在你这将就一晚!”
谢怀风不在言语,只是秉着气往里让了让。
他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晏子修发狂的神情。
“谁让你认谢景昀为父的?你至我与何地??”
那边说边掐着他的脖子,瞪着血红的双眼,恨不能拆他入腹样子。
让他不由的苦笑!
“可是想到了什么?怎么这副哭相??”
季寒酥猛的出声,可能是吓了他一跳,睁开眼睛看到季寒酥正半靠在床尾上。
一双眸子沉静如水!
“只是想到我和晏子修的纠葛,好像生来就只能不死不休。”
季寒酥听后,嗤笑了一声。
“你可曾听过,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会跳神?”
“晏子修那人,表面上看着一副君子样儿,你看他做的那些事,哪个能拿的出手!”
“在看看你,虽然从小像杂草一样生长,但那股子坚韧不挠的劲,让人打从心里就喜爱几分!”
“一娘生九种,不必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人,把自己困在方寸间。”
“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带着你去大内,让他们给你教教武艺,下次再见他,打死那龟孙子!”
原本还有些丧气低沉的谢怀风,被季寒酥三言两语说的,立马眉头舒展了几分。
“我父王是不是就是被你这张嘴哄骗来的?”
季寒酥挑眉,不屑的回道:“看来你对你爹的人格魅力,一无所知!”
“我还需要哄骗吗?我就往那儿一站,你父王他就指定挪不开眼!”
谢怀风嘲讽的笑了一声。
“可我怎么听那些大人都说,是你不要脸死缠烂打,威逼利诱才让我父王妥协的?”
季寒酥目瞪口呆,他在别人心目中就这形象??
不该是力挽狂澜,收服西州以身换疆域,征战沙场,醉卧美人膝的英雄好汉吗??
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斜着眼睛看谢怀风,一脸的怀疑。
“你从哪儿听来的?谁敢这么编排我??”
“还用听说吗?这在整个长安城里都不是秘密好吗?”
“到底是谁对自己认知不够??”
季寒酥一时无语。
却也知道,他的那些荒唐行径,若非有谢景昀给他兜着。
现在他的名声估计臭的,十里地都无人问津!
即便如此想,他还是想在谢怀风这个便宜儿子这里,在挽回一下自己的自尊。
“除了和你父王的事,我是有些承认,其他的别听他们给我泼脏水!”
谢怀风冷哼了一声,“你也就只有我父王肯要你,在谁要你?”
季寒酥一时受伤不小,指着谢怀风骂道,“你个没良心的!”
“就没见过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狼崽子。”
“我还想着你父王的爵位你不能承袭,日后等我死了让给你,没想到你个没良心的这么伤爹的心!”
季寒酥夸张的,一手不停的放在胸口顺气。
说话带着点儿可怜的颤音!
谢怀风翻了翻白眼,“你别演了,城南梨苑里的头牌,都没你会演。”
季寒酥放下手,来回打量了许久谢怀风。
“啧啧啧,这才来长安多久就学会气你爹了?要是时间久了,不得气的你爹我掀棺材板儿?”
谢怀风沉默不语!
突然道,“对不起,刚才是儿子的错,不该那么说爹的,不过……我刚才说的也都是事实!”
季寒酥一边下床穿鞋,一边愤愤的说道。
“你自己呆着,我去找你父王告状去,你小子明日就等着被训吧!”
说完真走了,谢怀风看着季寒酥被自己气走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开心的笑意。
季寒酥站在回廊上,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
到底哪里不对劲?
谢怀风这小子,在谢景昀跟前,连个屁都不敢多放。
在他面前怎么就理直气壮的顶嘴呢??
叉着胯望着被他关上的门,低声呢喃道:“狗崽子,竟敢说你爹我比头牌都会演戏。”
说完无奈的笑了一声,悠悠晃晃去找谢景昀了。
虽然谢怀风的伤势比较严重,但他自幼体质也算是摔打出来的。
不出半个月,就全好了!
季寒酥看的直摇头,对谢景昀说道,“年轻就是好呀!我当年伤的那么重,也不过用了一年就恢复了。”
“哪像现在,一点小磕小碰十天半个月都散不了!”
在谢怀风养伤这段时间里,季寒酥特意和百里荀,在各个地方搜索晏子修的行迹。
可惜都无功而返!
谢景昀将大内的张初君和张初见二人,调到了谢怀风身边。
一明一暗做他的护卫!
无论事情有没有进展,可时间却是一天又一天的过着。
一刻不耽误!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日!
谢景昀和季寒酥,早早带着谢怀风去了皇宫。
昭太后提前几日就开始,操办着中秋夜宴。
季寒酥从未见过那位,深入简出的太后,谢怀风更没有见过。
宴会在晚上,他们一早便进宫,只因谢景昀说许久不曾抽查皇帝的功课了。
所以几人早早去了宣政殿,自从谢景昀回到王府后,皇帝就在这里处理奏折!
如今谢景昀来了,小皇帝连忙让开,自己坐在一边。
谢景昀随手翻开小皇帝批阅的一本奏折,面色有片刻的皲裂!
上面一只活灵活现的朱红王八,登时出现在眼前,翩然于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