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诤急吼吼地去找楚稷,满脑子都是姜九说的楚世子能解决。
也是,每次他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最后不都是阿稷解决的吗?像是穆彻的罪证,他也一定有办法拿到罪证!
对于楚稷,叶诤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所以,他也没拐弯抹角,脑子里想什么,嘴巴就跟着倒出来了。
“……阿稷,你有办法吗?”
在叶诤充满希冀的目光注视下,楚稷点点头,轻飘飘说了一句“有啊”,紧接着就没下文了。
叶诤鼓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能等到一个后续,不由出声催促:“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
火急火燎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楚稷捧着一本书,自成一个浑圆宁静的气场,把叶诤牢牢隔绝在外。
叶诤急得都快火烧眉毛了,他还在那里怡然自得,不紧不慢地回他一句:“办法虽有,但是不急。”
叶诤在一旁干跳脚也没用,楚稷早已经锻炼出对外物不动于心的强大内心,叶诤干扰不了他。
叶诤只好蹲在楚稷身旁唉声叹气,恨不得自己这点焦愁也能感染感染楚稷,让他尝尝这个中滋味。
……好在叶诤运气不错,不过是当日下午,苍术就从外面回来了,低声跟楚稷说了什么。楚稷嗯了一声,示意他下去后,目光投向叶诤。
叶诤这会儿倒是敏锐:“是不是有眉目了?”
楚稷颔首。
“那你倒是说啊!”
这次楚稷没卖关子:“穆彻他自认是这楠江的龙,樟州就是水泼不进的铁板一块,对吧?”
虽说龙一般代指的皇家,但大云皇室对龙之类的图腾还没有控制到走火入魔的地步。而穆氏风云子,用呼风唤雨的龙比较一下,也比较形象。
叶诤听得连连点头,又有些丧气。
他这段时间在樟州的处处碰壁,再联想一下虽然被囚禁在刺史府,但是好酒好菜伺候着,整天悠然自得像在自己家。叶诤偶尔去看了一次,穆彻还笑吟吟地招待他坐下,俨然一派主人风范。
叶诤知道,穆彻这是笃定了就算他们知道是他穆彻,也查不出来证据。
“现在我总算知道什么是百年世族,江南四姓了。”叶诤自嘲地笑着。
楚稷看上去比他淡定多了:“小龙不懂事,就该老龙来收拾。”
“你是说……穆家家主?”叶诤一听,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穆家家主穆宗,就是穆彻的父亲。
一个父亲可能亲手坑害自己的儿子吗?
“不要小觑任何一个能够延绵繁荣数百年的家族。”楚稷说完,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直接起身,“时间差不多了,去见见这位樟州老龙吧。”
叶诤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跟上了。
谁知道,楚稷直接带着他上了穆府的门。
他们还在门口遇见了穆十三郎穆昭,复杂打量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最后也没损世家风范,中规中矩的见了礼。
“我们是来拜访穆老家主的。”叶诤笑盈盈的上前,谁也看不出他现在心虚得直打鼓呢。
他和楚稷,一个皇子一个世子,要想上穆府的门很简单,还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是拜访穆老家主就未必了,他们刚来樟州那会儿,两家的家主连面都没露,也没请他们过府一见,对此叶诤楚稷毫无异议,心里也清楚他们这点分量不够,除非是陛下亲下江南,才有资格让两大家主出面。
所以,今天哪怕是穆宗一口回绝他们的拜见,叶诤和楚稷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只能老老实实打道回府。
叶诤都以为会听到拒绝的话了,结果穆昭却来了一句:
“阿翁已等待二位多时了。”
叶诤啊了一声抬头,穆老家主早就知道他们要上门?阿稷……似乎也知道穆老家主会见他们。
这下叶诤放心了,决定把主导权继续交给楚稷,他凑个热闹当个旁听者就行。
接下来的拜访,寻常得让叶诤摸不着头脑。
穆宗虽说面容威严,但是对他们态度还算和气,就跟普通长辈似的,见了二人就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叶诤含糊应对两句,几次想要提起穆彻的事情,都被楚稷及时打岔过去了。而楚稷则化开了一身冰雪寒意,亲切地与穆宗交谈,穆宗的话题飘到哪儿,他也能追到哪儿。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很晚了。
楚稷叶诤终于道别离开,叶诤一路憋着没说话,等到了马车上,他才压着声音去戳楚稷。
啪。
楚稷拍开了叶诤的手指。
叶诤也没在意,只是追问:“你刚刚为什么不要我说穆彻的事情?不是说了,要借老龙的手来收拾小龙吗?”
“你不懂,但是我懂,他也懂。”楚稷说着玄之又玄的话。
这个他,当然是穆宗。
“你们什么时候交谈过?难道是我听漏了吗?”叶诤狐疑。
楚稷默了默:“……我走之前留了东西。”
这个叶诤还真没看到:“是什么?”
“杨志源的供词。”
“然后呢?”
“没了。”
“没了?怎么能没了呢?难道穆老家主会轻易相信区区一份供词吗?好不容易有见到他的机会……不行,我们要回去,再跟他说说!”叶诤冲动起来就有些拦不住。
楚稷不得不压住他的肩膀,语气无奈:“我说了,穆彻的事情,我明白,穆老家主也明白。”
叶诤慢慢冷静下来:“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份供词不是为了让穆家主相信,而是一种逼问,懂了吗?”楚稷看叶诤还是有挥之不去的疑惑,不得不深入解释,“你之前也说了,穆宗才是这樟州真正能呼风唤雨的龙,当他不信任穆彻了,要调查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比我们轻松多了。”
这下叶诤懂了。
穆彻是很聪明,能把杨志源这样的人玩得团团转。
但是在他的亲爹面前,这份聪明绝对是不够看的。能够稳坐穆氏家主位置的穆宗,会不如他的儿子?
只要穆宗想,他能够轻易查到叶诤死活都查不出来的事情,毕竟穆彻做的事情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他的便利很大一部分就是穆家人的身份。
所以,阿稷递上去的杨志源的供词,就是在询问穆宗的态度——
事实在此,你当如何?
叶诤有些郁闷:“总是搞这些云里雾里的东西……就不能好好问吗?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知道穆彻祸害了百姓的手段,才能真正大义灭亲啊。”
楚稷道:“你跟穆宗这样的人说道义,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叶诤:“!”
“穆宗活的岁月,是我们的数倍,可以说他见识过的,比你多多了。你觉得你能劝动这样一个人吗?”
叶诤倒是老老实实摇头:“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是我们该怎么办,而是穆宗该怎么办。到底是迈过这一步,还是把家族推向深渊。”
“听你的意思,如果穆宗包庇了穆彻,就会把穆氏推进深渊?”
“你不是也知道,穆氏沾染了穆彻做的那些事儿,就等于自掘根基吗?若是穆氏对穆彻的行为放任不管,以后出现别的穆家人有样学样,想着反正有家族庇佑,那……穆氏最后会成什么样?”
叶诤听得内心一寒。
“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往往死于内里掏空树干的蛀虫。穆宗能维持穆氏荣光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明白。所以,穆彻的事情,他必须要下狠手,给族中子弟一个警告。”
楚稷三言两语,步步都踩着穆宗的心思过来。
叶诤听得叹为观止,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
阿稷再一次用实力证明了,听他的,准没错。
不过叶诤忘了一件事儿——
楚稷称呼穆宗,悄然从“穆老家主”,变成直呼其名。
这是一种平等的试探,是对对手的掂量。
……
没过两日,有关穆彻的所有罪证,被整整齐齐地摆在叶诤的桌案上。
这些都是叶诤调查出来的,用的也是他前几日用的手段,但形势却与前几日截然不同。
证据来得轻轻松松,就跟故意送上门似的。
有些这些实锤罪证,穆彻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这也侧面印证了楚稷的那些猜测,哦不,或者应该说是分析。
他竟然丝毫没有估量错穆宗的心思,穆宗也真的如楚稷所说的做了。
叶诤对此感慨不已,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去见姜羲,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
“你说的果然没错,阿稷早就胸有成竹呢。现在穆彻罪证确凿,相关卷宗都被顺利送到长安,只等陛下处置的旨意下来了。”
姜羲愣了愣:“要是最后结果出来了,能不能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
“我想知道,穆彻的家人……最后下场如何。”
叶诤看姜羲的低落,忽然明白了什么:“好,但是阿九……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他在玉山也听闻过一两句姜九郎与穆十四娘不得不说的故事。
姜羲扯了扯嘴角,思绪不知飘到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