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四十年五月十五,契丹使团在递交了十几次的申请返国的折子之后,太子殿下终于首肯,允耶布泰,隆庆英格等人择日回国,并允契丹王子隆庆,求嫁四公主静怡,以全两国邦交友好之心。定婚期于七月初五,由六皇子许鹤州送嫁。
至于下毒戕害白将军的元凶扎木和,现在已经被关押至天牢,就等秋日问斩。
消息一出,当时朝中就有不少的大臣表示不满,尤其是武将居多。奈何太子心意已决,又说已经禀明圣上,乃是今上的意思。大臣们虽然心有不服,也奈何不得。
随后五日,朝中大臣刚刚送走契丹使团,西面便传来淦昌王高勖进犯中原的消息。听说这次形势迫人,强敌来势汹汹,短短几天便连破两城,势不可挡。
太子无奈,急派老将军邹静率军前往御敌,四皇子许建州监军。一时间京中人仰马翻,送嫁的送嫁,送兵的送兵,好不热闹。
许鹤洲临行前来看玥妍,不舍得道:“此一去估计要半年,你在家要乖乖地,等着我回来给你带好吃好玩的。”
玥妍笑他:“啰里吧嗦的,又不是不回来了。”
许鹤洲心中万千舍不得,嘴里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小安子都替他着急。还是玥妍看他尴尬,道:“倒是你,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要万事小心!我听说那个英格公主是个不好相与的。”
“放心”,听玥妍提到英格,不知怎么的,许鹤洲心里好受了许多。小丫头一定是吃醋了。“我不搭理她。”
玥妍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我说什么了,他就不搭理人家了?
小安子捂脸,没眼看了。
许鹤洲接着道:“ 你及笄那天我不能亲自贺你,已经给你备好了礼物,到时候让人给你送来。务必保重好自己,等我回来。”
玥妍点点头,笑道:“你快点回去吧,娘娘一定还有好多话叮嘱你。”
“那个…好吧。”许鹤洲抬手想摸一摸她笑起来好看的眉眼,想了想忍住了。有些事还是等回来再说吧。
五月末的京城已经入夏,湖上的莲花次第盛开。后面花园的牡丹花期有点过了,玫瑰倒是开得正好。
未时初,玥妍午睡刚起,正由着青莲给她挽发,一面问道:“爹爹可曾回府?”
“还没有”。青莲在她耳边簪了一朵粉色芙蓉,上午刚从园子里采来,尚自带着芬芳。
玥妍点点头,接过碧草手里的温茶,喝了一口。
昨日爹爹可以下床走路了,御医喜极,连忙着人给皇上报信。今日早上宫里就下了谕旨,宣白将军入宫觐见。
想来是许久未见,今上跟爹爹有许多话要说,此时虽然已经时过中午,爹爹还未出宫。
他们二人也算发小了,也许就像自己跟阿媛一样吧,想到这些玥妍嘴角不由得翘起来。
也不知道现在阿媛怎么样了,前两天派身边的丫鬟特特传信,说身染怪病,皮肤蜡黄,恐传染他人,近期会到京郊的紫玉山庄医治,要有一段时日不得见面了。
玥妍知道一定是阿媛用了她给的药方,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但愿能够拖到太子打消念头,能跟二哥哥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面又想着,许鹤洲应该已经到了中州了吧?走了有几天了。
正琢磨着,外面小厮来报,说云裳阁的管事秦氏已经候在花厅等吩咐。玥妍让青莲亲自接了进来。
虽然早就说及笄不办礼,可是苏雅还是约了京中顶尖的几个首饰衣裳的店铺来给她做些新衣,打些新首饰。眼看着日期将近,这些铺子纷纷送来了成衣饰品,请她先试穿一下,看看哪里不合适,再做调整。有几次玥妍累的不耐烦,还是朱樱替她试过。她们两个的身量差不多,倒是省了玥妍些许的力气。
不知不觉时间过的很快,终于试完了的玥妍在一堆衣服当中抬起头,问道:“你们听到声音了吗?”
青莲侧耳,细听了一会儿,道:“好像是南面。”
玥妍起身走到屋外,一阵嘈杂的声音破空而来,随即便看到远处南面天空浓烟滚滚,夹杂着火星,直冲云霄。
“好像是走水了。”青莲急道。
“看那个方向,好像是皇宫。”朱樱出门的次数比较多,对周围建筑还算熟悉。
玥妍对她们道:“跟我去前院。”
到了前院看见苏雅正着人备车,转头见她走来,便道:“洛洛,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去宫里看看。”
“娘亲,是哪里着火了?”
两个人同时说话。
“洛洛,是皇宫,尚不知道是哪个宫殿。我已经给皇后娘娘递了求见的帖子。你先别急,我让你三哥陪着你。”
“我同娘亲一同去。”玥妍急道。
“不可!”苏雅沉声吩咐,“青莲朱樱,好好看护小姐,无论什么时候,务必护她周全!”
转头又看向玥妍,“洛洛,娘亲去寻你爹爹,晚点就回来。可是如果万一事有变故, 今晚我们没有回,明日一早你就去金陵找你外祖,知道了吗?”
玥妍摇头,道:“我跟娘亲同去,娘亲跟爹爹不回来,我哪里也不去!”
“听话!我已经让人去找你二哥哥,记住:今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听你哥哥的话,不要任性!乖!”
苏雅的手擦去玥妍脸上的泪,凝视了一会儿,道:“洛洛,什么事都大不过活着,记着娘亲的话。”
玥妍挣开她的手,自顾自地跳上马车,低头欲钻进轿子,忽觉颈上一酸,人随即软软倒下。云姨自身后接过她,见她脸上带泪,恳求的眼光看着她,不由得道:“洛洛,你二哥已经跟随将军入宫,此时夫人带大小卓进宫,如无变化已是够用。倘若有变,再多一个你也是无用。”
她将玥妍扶到里面椅子坐下,从手腕上脱下一个淡紫色金丝缠花玉镯,给她戴上。道:我陪你娘亲走一趟,你大可放心。这个镯子你带着,关键时候或可帮到你。”
苏雅道:“阿云,你不能跟我去。洛洛这边我放心不下。”
“夫人,此去不太平,且让妾身陪你走一趟,好叫大家放心。”
玥妍嘴不能言,只是疯狂地流泪。苏雅忍住心疼,轻轻抚了她的脸颊,道:“乖乖的,晚点娘亲跟你爹爹就回来了。”
玥妍急得想挣脱,可是身上犹如千斤,动弹不得。景漠眼里含泪,躬身道:“还请母亲速去速回,孩儿们在家翘首以盼。”
“嗯,曦芝”,苏雅唤他的字,“一定照顾好妹妹,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话。”
景漠忍着嘴边的泪,点点头。
玥妍心里觉得不太好,听大人们的话好像是托孤,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夜晚的白府灯火通明,蒋玉年脸上一贯得体的微笑,此时都化作焦急。将军及夫人全无消息,皇宫内外消息尽绝,宫内大火已经燃烧了四个时辰,刚刚见弱,这些都在表明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上午京西郊大营曾经调动五千精兵,进内城校场,说是白将军许久没有点兵,让将军巡查一番。”蒋玉年道。
“随即五城兵马司的人也都往皇宫那边聚拢,说是奉太子之命, 护卫京畿安全。”玥妍知道兵马调动,绝不是无缘无故。
“那你知道火是在哪里燃起的吗?”玥妍问。
“看位置推算,应该是今上的未央宫附近。”
景漠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玥妍看到,心里也渐渐沉了下去。
“小主,东西二部已经全部到京,现在分散在各处。您看需要我把人叫来吗?”蒋玉年问道。
玥妍沉思了片刻,道:“您让东二部悄悄来此,在府外待命。西二部由人带领,散在皇城四周,策应娘亲。”
蒋玉年找来下手,细细吩咐了。
玥妍心里发慌,看着天色眼看着就黑了下去,爹爹娘亲还没有音信。南边天空被火光照的通红,人声鼎沸,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景漠心里更像着了火,奈何母亲交待:一定看护好妹妹,守好白府。他只能按耐住情绪,不断地派人前去打探消息。一时间兄妹两个谁也没说话。晚饭谁也没吃,青莲让人在灶上温着。
时至子时,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玥妍睁开红通通的眼睛,惺忪了片刻。
南面火势看着比下午小了许多,回来传消息的小厮道:现场很乱,宫门仍然紧锁。许多大臣以及家眷乱糟糟地聚集在宫门外等消息。
苏夫人的轿子停在一边,但是夫人却不见了踪影,跟随的小厮说:是薛娘娘身边的太监拿着腰牌,引领夫人从侧门进宫,大卓小卓云姨都跟在身边。
不过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仍然不见夫人出来。白景漠听说腾地起身,立即带人去了宫门口。
青莲让人重新端来了一碗粳米粥,几样清淡小菜。小姐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玥妍勉强喝了几口,心里惦记得不行,实在吃不下。
青莲劝道:“小姐,好歹吃完吧,真要是有什么,您好有力气做事不是?”
玥妍没说话,只是听话地端起了碗。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太小了,惦记着爹爹娘亲,二哥三哥,云姨等等,都放不下,惦记得心疼,担心得快要喘不过气。
朱樱道:“小姐莫急,会好的,将军跟夫人闯过刀山火海,什么风浪没见过,会没事的。”
玥妍点点头,但愿如此。不过她心里隐隐觉得这次大概是不一样了。皇上的大限将至,若是还想易储,难免会生波澜。
想到此她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对青莲急道:“青莲,你跟朱樱速速收拾我的一些细软,埋到花园那棵我经常玩的树下,以备万一。此事仅限于你二人知晓。”
青莲二人急忙去了,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也不知道今日之事是福是祸。朱樱看着身旁青莲沉静如常的脸,道:“你不担心吗?”
“担心也没用,随着小姐就好。生也好死也罢,多想无益。”
朱樱点点头,谁说不是呢,瞎担心个什么劲。两个人悄悄回到库房,捡着那些好藏的名贵的物件,包了几个包袱,拿到后花园湖边树下,埋了起来。
好在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掩盖了翻出来的新土。青莲又在上面踩实了,做了一些记号,方才放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