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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鬓边花 > 第31章 孑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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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燕五拿定主意,玥妍便无声无息地走了。等到值守的人报与燕琳,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只留给他一封信:多谢!保重!

燕琳气笑了,竟然不知道她还有侠客风格,来去如风快不留行。可是一想到她孤身一人,伤还没好利索,不免又暗暗担心。派人前去白府打听,回话的人说不见白七小姐出入。他回想起那天的情景,觉得她出城的几率大些,连忙又派人到四方城门处问询,皆无玥妍的消息。

其实他猜的不错,玥妍黎明时天还没亮就悄悄地到南城门口等候,城门一开,她就混在一队西域行商的货郎当中出了城。

在她的印象里,金陵山地处江苏境内,隶属金陵,俊山秀水,风景绝美。之前几次去金陵看铺子,她也曾游玩于此。此山的西面是玄武湖,水波清澈碧绿,映衬着山尖环绕的白云,飞泻而下的瀑布激荡起的水雾,堪比人间仙境。

母亲想埋骨于金陵山南麓,想必也是喜欢那里的风光美景吧。

玥妍找准了方向,一路前行。为了避免家人担心,她并没有打算隐藏行迹,一到沧州便找到了当地的花楼,补充一下衣食等物。从掌柜脸上的狂喜之色便能看出,蒋玉年已经传话四处,寻找她的踪迹。

“蒋先生可还好?”当日行事急迫,无法顾及留在宫中的他。

“回小主,蒋先生应该是无恙的,听传信的伙计说他在京中已经连着几日几夜没有合眼了,甚是担心小主的安危。”

玥妍听过便知,蒋玉年已经从宫里安全撤出了,也一定是知道她没有回白府,而四处寻找。想到此,她道:“有劳各位执事费心了。我书信两封,烦请转交蒋先生及我的家人。”

“哦,另外帮我准备几身换洗的内衣外衫直缀等,皆要青色跟黑色。”

掌柜点头急忙出去料理了,不多时拿回来的东西让她眼前一亮:只见几套麻布衣衫,青衣直缀,一身棉衣,几双厚底鞣皮靴,内衣袜子些许,皆是些做工细密精致之物。虽然布料不甚值钱,但是看得出手艺精湛。

“小主,这些都是蒋先生让人分送各处的,说万一您到了哪一处,便可拿用。”玥妍心头酸涩,暖意萦怀。蒋玉年真是用了心待她,知道在外行走,需低调打扮行事,不引人注意,又知她从小锦衣玉食,穿不惯那些粗陋之物,于是便让人在做法上下功夫,务必妥帖细致。

“小主,这些银票跟金瓜子您也带着,无论您想去哪里,都用的着。”

玥妍嗯了一声,便不言语了。掌柜的想了想,又道:“小主,我让人给您准备了一间雅阁,要不您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玥妍思忖了一下,道:“还是不用了,我这就走。”掌柜见状也不多话,下去吩咐伙计多拿些卤肉点心,一样样用油纸裹了,装在玥妍的包袱中。

“我让人给您备好马?再派两个人跟着您,给您点点火做做饭啥的?”

玥妍看着眼前啰里吧嗦的掌柜,也是中年人了,估计家中也有儿女,这份关怀如此真切,就像老父亲叮嘱即将出门的孩儿一样,倒让人不忍心拒绝。

她考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掌柜的也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小主没有任性到不听劝告的程度。

等到他把冉家兄弟叫到玥妍身前,她不禁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孪生兄弟,她都分不清楚谁是谁!听掌柜介绍,穿褐色的叫冉虎,是哥哥,青衣的叫冉豹。父母皆亡,从小便由花楼的忠义堂养大。像这样的孩子听说有好多,边塞总有强敌来犯,烧杀抢掠,百姓流离失所。孤儿能够得到照顾的不到十之一二。

掌柜的又介绍:“小主,冉虎擅使弯刀;冉豹擅长虎刺。以后就由他们二人护卫您的周全。”玥妍便知这兄弟二人的功夫一定不低,能够推荐到她的身边,也定是下了苦功之人。想到此,便柔声道:“那就辛苦二位了。”

冉豹个性活泼,接话道:“小主您客气了,为您愿效犬马之劳!”

玥妍也被他逗得笑了,掌柜的看见,原本打算呵斥的话便咽了下去,换成:“责任重大,务必好好作为。有事千万记得发信号。”之类的话。

有了骏马的加持,玥妍三人大概十天便到了金陵山脚下,此时小茅山上云岚书院的下课钟声刚刚敲响。

金陵山有三峰,形似笔架,又如座钟。居中的主峰最高,称北高峰;东为第二峰,名为小茅山;西为第三峰,既是西岩峰。

此时虽已是深秋,但金陵山上松林叠翠,郁郁葱葱。站在最高峰向西方远眺,玄武湖秀丽的风光尽收眼底。

玥妍算了算日子,云姨也差不多应该到了。可是这三座山峰,娘亲究竟看上了哪一个?想来最东面的小茅山应该不会,半山腰的云岚书院每天学士来来往往,估计娘亲会觉得吵。中间最高的北高峰,山顶有一座千年古刹灵谷寺,每日登山求佛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想来娘亲也不会选。

只有最西面的西岩峰,背依青峰,侧有丽水,风水绝佳。应该就是在这。

玥妍带着冉家兄弟在金陵山下一处农庄住下,每日都上山等待着,寻找着。有时时间晚了,便宿在山上。

西岩峰上有几处凉亭,山晓,白云两亭尤为突出。虽然时有游人,但还算清幽雅静。

玥妍也不再易容妆扮,重新恢复成俊俏小公子模样。冉家兄弟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时,好半天没有说出话,且适应了几日方缓过神来。

如此的日子,不知不觉已过半月有余。

这一日正当寒食节,中原百姓在这天有给故人烧纸衣纸钱之风俗,谓之“送寒衣”。意思就是怕死去的人在即将到来的冬季受冻,而专门设立的节日。玥妍也让冉虎买来诸多事物,晚上就在半山腰一处背风的地方,烧了起来。

山中静悄悄的,只听到火焰发出的哔啵之声。火光衬得她的身影愈发地孤独。她想起了京城里的家,父亲慈爱,母亲体贴,哥哥们宠爱呵护有加,一家人总是开开心心地。一时间恍惚,她竟不知道身在何处?等到回过神,才发现已经满面泪痕。

眼前的火焰快要熄灭,远处林间传来阵阵松涛声。玥妍抬头看着天上璀璨的星辰,想着哪一个是娘亲?哪一个又是爹爹?

一时间悲难自抑,便寻了一块大石,坐在上面啜泣。冉虎冉豹两兄弟傻眼了,在他们十八年的人生里,还没有见过哪个人在他们面前如此伤心。他两个试图上前劝解,可是一时间又苦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天上急速俯冲而下,疾风吹得树木青草向两侧分去,惊得他两个急忙抽刀招架。待看清来的竟是一只跟人差不多高的巨大鹰隼,更是紧张地护到玥妍身前。

玥妍正泪眼朦胧间,听到呼喝声,抬眼看去急忙道:“慢着,那是阿隼!”

阿隼收起了巨大的翅膀,摇摇晃晃地走到她眼前。用一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然后便低下头,用自己的头顶来蹭玥妍的脸颊。

见她还不动,便叼着她的衣袖,一面展开翅膀,示意她坐上去。

玥妍的泪再次夺眶而出,她一下子抱住它的脖子,喃喃道:“你是一直跟着我的,是吧?想带我回家?阿隼?”

阿隼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亲昵。玥妍心里柔软得化成了水,拍拍它的头,又冲两兄弟道:“你们先回去。”便飞身跃上它的背:“阿隼,不回家,今晚咱们飞遍金陵山。”

阿隼鸣叫了一声,展翅疾冲云霄,一眨眼就消失在夜空中。

冉虎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这一段日子所感受到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原来世界上还有如此令人惊艳绝伦的人跟场景!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他很是期待,光想想就激动起来。

阿隼展开它巨大的双翅在山间缓慢地飞行,飞速掠过松林,瀑布,大大小小的沙洲。它又向着京都的方向飞着,玥妍拍了拍它的头,示意它方向错了。

她指着玄武湖的方向,让它飞去那里。

阿隼降低了高度,向着湖边滑翔。忽然玥妍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弓弦声响,接着阿隼猛地拔高,一道箭矢流星般擦身而过。

阿隼盘旋在上空,玥妍俯身查看,距离太远,只看到湖边一队人马,大概几十号,齐刷刷举头望着。领头一人手里似乎还握着弓箭。玥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让阿隼掉头,往农庄飞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洪亮粗狂的歌声:

“哥有情呀妹有意

奈何就要奔东西

倘若日后见到你

妹妹呀

就把你握死在我怀里

她故意让阿隼绕了几个圈,听完了这首歌,虽然歌词露骨稍显粗陋,但旋律优美,自带哀伤,歌手嗓音粗犷沙哑,饱含深情,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对方看出来隼背上有人,故意用歌来撩拨。虽不知是男是女,但只要她好奇上前查看,恐怕就会落于人手。对方心思奇巧敏捷,也是个人物,就是不知道是何方人也?

玥妍心生警觉,于湖的不远处落了地,挥手示意阿隼先去别处藏好。她悄悄地潜回去,想要一探究竟。她往回走了大概几十丈,听到前面隐隐传来说话声,急忙伏在路边的树丛里。

那一队人快步走了过来,队形看似松散,其实是把中间那人护得严严实实。天黑看不清,只隐约看得出那个人脸上的络腮胡须。期间一个人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周围的人忍不住低声笑话他,汉话夹杂着胡语。

这些都不是中原人?黑夜来此又是做什么?玥妍沉思,随即起身又跟了上去。看这个方向应该是去向湖西边的水榭处。

果然,水榭里早就燃起了灯,因着四周垂有纱帘,看不清里面的人。湖面偶尔吹来微风,掀起了纱帘一角,也只见到那坐在几案之前的人的大概 。貌似一位老者,身形硬朗,声音时高时低,看样子是健谈之人。

这一行人进去之后,里面时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看来双方交谈甚欢。水榭外的护卫神情严肃,严防不怠。玥妍只能俯卧在水榭不远处的草丛中,深秋的露水分外寒凉,打湿了她的衣衫。

交谈双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成耳语,直到丑时,才见那位络腮胡子走出水榭,头也不回地冲着来时的方向快步离开。玥妍于草丛当中抬头,正好看见那位老者缓步迈出,水榭里的灯光尚未熄灭,她看清了那张脸。感觉有点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深更半夜湖边相约,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玥妍几乎可以肯定。但是终究是旁人的事情。想到此,她自嘲了一声:你得是有多无聊,才想着深更半夜来看热闹。

她悄悄地后撤,寻了阿隼,便回去安歇。只是脑海里那位老者的脸,让她忍不住反复回想: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