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杭致清和林书览以及杭家一大家子人都来了。
杭致清看着瘦弱的妹妹,眼眶红了。
“大哥,我没事。”杭舒章眉眼柔和的看着自家大哥。
大哥已经从温润君子变成弯腰驼背的小老头,发须已然灰白相间。
“絮娘。”杭致清喊了一声,再说不出话。
杭舒章气息微弱道:“大哥,弟妹,对不起,是我拖累了杭家。”
李卿盈红着眼睛道:“小姑说的什么话,士谌自小是小姑瞧着长大的,
他为小姑吃些苦头是应当的。小姑不必歉疚,安心养身子才是。”
林书览道:“小姑,你比我都还小上许多呢,好好将养着,葳儿萤儿还等着你教养呢,
你可是咱们杭家最出息的女娘,待你好了,把她们也养成宣京城里独一无二的女娘,让别人羡慕去。”
杭舒章看了一眼人群,道:“冰儿和永儿呢?”
“冰儿任职司农寺,昨日接到宛县上报的文书,急吼吼的跑去了。”林书览道:“永儿在筹备西征的粮草,无暇来瞧小姑,小姑见谅。”
西征,终究还是无法阻挡么?
“无妨,冰儿和永儿均有了着落,我也放心了。”杭舒章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浅笑,合上了眼。
苏韵香赶忙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感受到浅浅的气息,这才松了口气。
“絮娘需要静养,大伯和嫂嫂先出去吧,让絮娘好好歇息。”
杭致清带着众人走出了房间。
李卿盈留下了杭葳来陪着杭舒章。
程萤闹着要留下,但她还小,王君杳不放心,把哭闹的程萤带回城了。
太阳西斜。
杭舒章醒了过来,看到只有杭葳和苏韵香在,问道:“大哥和嫂嫂他们呢?”
“都回去了。”苏韵香柔声道:“可是精神了一些?”
“好似好了一些了。”杭舒章看向杭葳,“葳儿回家吧,留下来要被我吓坏的。”
杭葳道:“姑母,我不回去,我听过父亲和大兄说过您的许多事情,
我留下来陪姑母,姑母把您和苏姑母的故事说给葳儿听,好不好?”
杭舒章看向苏韵香,两人对视一眼,均柔柔的笑了,杭舒章低声应了杭葳一句,“好。”
苏韵香道:“先用晚食吧,待用了晚食再说不迟。”
杭葳上前扶着杭舒章坐起,苏韵香替杭舒章穿衣。
青叶刚好进来,“二位大人,该用晚膳了。”
“好。”杭舒章应了一句,“有劳青叶了。”
苏韵香和杭葳一人一边扶着杭舒章出门。
晚食后。
回到房里。
杭舒章坐在躺椅上。
苏韵香坐在她旁边烧水煮茶。
她把热水灌入小茶壶,用布把小茶壶包住,再递到杭舒章手头给她暖手。
杭舒章顺势握着苏韵香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韵香给我们的葳儿讲讲你和我是如何相识的吧。”
苏韵香垂眸回忆,嘴角含笑,悠悠道:“我和你姑母啊,是在一次花魁大赛上认识的……”
窗外,夕阳渐沉,黑暗笼罩大地。
屋内,苏韵香讲述着她和杭舒章的过往,杭葳听得入神,忽而笑忽而掉眼泪。
“谁知你小姑醋性那般大......”苏韵香转头看杭舒章一眼,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杭舒章早已不敌困意,沉沉睡去。
夜色渐深,杭葳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苏姑母,后来呢?”
苏韵香对着杭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杭葳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苏韵香俯身把人抱起,缓步走到床边,轻轻的把人放下,拉过被褥盖好。
她提来热水给杭舒章擦手。
收拾完后。
苏韵香解去衣衫,小心的爬上床,把人揽到怀里。
看着枯瘦的人,苏韵香的叹息声一声紧跟着一声。
心头惆怅不已。
絮娘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苏韵香就这样抱着杭舒章,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在梦里,苏韵香梦到了和杭舒章初次相见的那夜。
那时的自己和絮娘都还是年轻的模样,在夜色撩人的夜里,自己遇上了酒醉的絮娘。
梦中的画面一转,来到了自己迎娶絮娘的那日。
与絮娘相识相伴的一生,不停的在自己的梦里浮现。
苏韵香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杭舒章,她安静的躺在自己的怀里,苍白枯瘦的脸庞,眉头微皱,似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
苏韵香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滴落在杭舒章的脸上,苏韵香猛的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真的流泪了。
她低头看着她,心头软塌又疼得难受。
我会一直陪伴着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苏韵香擦掉眼泪,轻抚着杭舒章的眉,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的痛苦。
杭舒章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蒙了一阵,双眼才逐渐清明,她看到苏韵香眼中满是隐忍。
“韵香怎么哭了?”杭舒章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苏韵香挤出笑意,“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瞧你睡梦中还皱着眉头,可是身子哪里又疼痛了?”
“别怕,我一直在。”杭舒章抬手拭去苏韵香脸颊上的泪珠,哑声道:“后肩和腿上有些疼。”
“两处均是伤到了筋骨,你这一病,什么毛病都找上来了。”苏韵香说着,放开了杭舒章。
她起身点了烛火,翻找出膏药,细细的烘热了之后才伸手去褪杭舒章的裤子。
仔细的把膏药贴在伤疤附近,苏韵香柔声埋怨道:“年轻的时候不好好将养,现在伤病找上门来了吧。”
“嗯......”杭舒章轻声回应着苏韵香,鼻音懒懒,有气无力。
贴完腿上的膏药,杭舒章自觉的褪去衣衫,翻身趴好。
等贴完后肩的膏药后,苏韵香怜惜道:“再睡会儿吧。”
“白日睡了一日,现下倒是精神了一些。”杭舒章摇了摇头,眼睛看向窗外,“我想看看外面的月色。”
苏韵香闻言,小心翼翼地将杭舒章扶起,给她披上了厚重的披风,一同来到门口。
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宛如银霜般清冷。
杭舒章凝视着月亮,许久不语。
苏韵香静静地陪伴在她身旁,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今夜月色真美啊......”杭舒章轻叹道。
苏韵香让她倚在自己的肩头,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的絮娘会长命百岁,我会陪着絮娘看很多次月色,吹很多次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