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夜最是寂静,就连鸟鸣声都没有,沈故言平躺在榻上,抬手抵着额头,盯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呼吸伴随着心跳声在夜里漫开。
“阿瞻……”
“阿瞻?”
声音由远及近,倏尔起了大风,他赶忙坐起身,还没等反应过来,一个白团子就这么砸进了他的怀里。
他抱着这一团物什愣了片刻,才轻手剥开外面的被子,被子里面的楚长欢扬起脸,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她皱着八字眉,撅着嘴巴,半撒娇半耍赖地同他道:“阿瞻,我做噩梦了,起来就听见外面的风嗷呜嗷呜嗷呜的!我好害怕,你陪我睡好不好~一次!就一次!”
说着,她竖起一根手指,葡萄似的眼睛瞪的浑圆,不住地说好话求他,沈故言对此毫无招架之力,却还是顾及男女大防,让她裹着被子睡在里侧,自己则半靠在床边,留一只手臂给她抱。
楚长欢确实困得厉害,也不管外面的风吼声如何响亮,很快就睡沉了。
而睡眠质量奇差的沈故言,不知怎的竟也跟着楚长欢的呼吸声一起睡了下来,他无意识将人抱进怀里,拍慰着哄弄着,就像他常做的那样。
在昏睡前,他依稀想起,外面的风声,是恩塞大漠中所特有的风吹黄沙的声音。
而他怀里的姑娘,
则是当年为了从大战中救下他而负伤的楚长欢。
……
哪里有什么扯平?
从来都是他欠她的,
从来都是。
……
“昨儿个还剑拔弩张的仇人,怎么今儿就抱着睡上了?”楚长欢说罢,啃了口手里的苹果,对着榻上睡得正香的一人一猫啧啧称奇,“白玉糕啊白玉糕,我平日里对你这么好,你都不肯在我怀里多待上一会儿,这沈故言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叫你这么喜欢,才见一面就睡人胸口上了,等你再长几岁,小心别胖得压死他。”
说罢,她恨铁不成钢地对着白玉糕的大黑屁股又狠狠咬了一口苹果,敛裙转身,却差点和推门而入的掬水撞上。
“殿、”
“嘘—”楚长欢赶忙给她比手势,示意她噤声。
掬水越过楚长欢的肩头,看到了榻上的影子,赶紧知趣儿地退了出去。
楚长欢跟在后面,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外头都日上三竿了,沈大人今日不用入户部当值吗?”掬水压低声音问道。
“我一早就吩咐书有替他告了假,他向来少眠多思,好不容易睡沉了,就让他多睡会儿吧。”她声音温软,虽然嘴上嫌弃,但这世上怕是没人比她更清楚沈故言入睡之艰难,上辈子沈家出事之后,就基本没怎么见他安安稳稳地睡上一整夜了。
好在,眼下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她眼神晦暗不明,掬水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耳朵一动,凑上去悄声问道:“殿下怎么知道沈大人少眠多思的?”
“在故藏时,我们曾、”说到这儿,楚长欢猛地一顿,回过味儿来,转头嗔她:“掬水!”
掬水向来不是个能藏事的,她耸着肩膀嗝嗝笑起来:“没有啊,只是奴婢有这么一问,而主子您又恰好有那么一答,这不就是缘分使然,天作之合嘛!”
“掬水!”楚长欢恼羞成怒作势要去打她,掬水躲着跑出去,还不忘回头继续说着:“反正奴婢是从没见过殿下露出方才那样的表情,也从没见过殿下那么在乎一个人,殿下这次可是当真动心了!那小心思可真是藏都藏不住了!”
“掬水,不许胡说!你站住!”楚长欢跟着追出去,声音也不敢太大,惟恐吵醒里面的那位,掬水躲到小月门后,露出半个脑袋变本加厉地笑话她:“殿下心虚了!殿下脸红了!”
楚长欢一急,险些就要运起轻功上墙招呼她,却远远地见着一个青色身影向这儿跑来,定睛一看。
栉巾?
“殿下!”栉巾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了这场嬉闹,楚长欢脸色一沉,迎上前去问道:“怎么了,这么慌张?”
“贺兰骁来了,就在门外,随行还有几架实木大箱,说是给殿下送礼。”
贺兰骁尖嘴猴腮的那张脸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楚长欢撇撇嘴,只觉得晦气:“送礼?怕是场鸿门宴吧。”
说罢,她冷笑一声,紧了紧袖口,沉声道:“走,咱去瞧瞧,他胡狄三皇子都给本殿下送了什么宝贝。”
“掬水,你去叫问烟和问云过来,守住这道门,别让外人进来。”
主仆三人的身影渐渐走远,紧闭的房门也跟着被人从里面推开,沈故言抱着白玉糕立在门前,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神情凝重。
“喵~”
白玉糕哪里知道什么贺兰骁呢?它只知道自己的好梦无端被人给搅了,这人自己不睡就算了,还非要抱它出来吹冷风。
它不满意地摇着尾巴,蓬松的毛发一下下地扫在他的胳膊上,沈故言垂下眼皮,熟练地撸了撸它两腮的毛。
白玉糕立刻温顺下来。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别给她添麻烦。”
他认真地和它说话,就像它真的能听懂一样,白玉糕打着呼噜,拿脑袋顶了顶他的手。
“权当你答应了。”
说罢,他轻叹一声,抬头望向小月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