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一夜的时间,发生在来聚酒舍的两死一中毒之事,传遍了整个酸枣县。
姜沐夏大姨二姨姥姥舅舅妗子全都来到酒馆二楼,冯氏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夜过后,姜沐夏的脸色更加青黑,气息越来越微弱。
徐达除了能延长她的死亡时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现在只有平复心情,把精力放到楚若的葬礼上。
同阿七商量后,阿七提出要把他的尸体烧掉后带回雾泉山庄。
一夜之间,阿七头发花白,苍老了不止十岁。
“我自小跟在先生身边,这次带着他的骨灰回去,余生便待在岛上,守着先生度过后半生。外面的世界太复杂,还是雾泉山庄适合我们。你年纪不小了,是时候成个家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傻孩子,不是你的,咱就不要肖想,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姑娘陪着你,我们也放心。将来得了闲就带着媳妇孩子回去看看我们。明日傍晚,我就把先生的尸骨烧了,后天一早我们三个就回了。你,保重。”
阿七双目泪光点点,重新跪在棂前,往火盆里放着纸钱。火光映着他那张苍老的脸,他明明比师父小五岁,可两人看上去就像两代人。
徐达心中一酸,有深深的愧疚感。
明日傍晚,他要怎么跟七叔说呢,他得提前去做准备才会不露马脚。
明日的焚烧仪式至关重要,成败就要一举。
可他不能跟七叔说出真相。
唐时彦和夫人刘缨是申时到的,跟随前来的还有他们十三岁的小儿子唐季泽。
唐三派去的人带了一封简短的书信,将计划简单述说。
夫妻两个明白,便陪着演好这场大戏。小儿子却是不知情的,此时娘俩个抱着棺木哭得伤心。姜嬷嬷陪在一旁跟着落泪,依然不知实情的唐四见夫人和小公子哭,自己又难过起来,只恨自己不能替公子死去。
哭过后的刘缨从姜嬷嬷口中得知姜沐夏现在命在旦夕,随时都有死去的风险,便让其带着自己去了酒馆。
入门便见躺在厅里的棺木,把她吓了一跳,她并不知这件事中还有一位受害者。
姜嬷嬷忙向她解释,只说他是姜沐夏的义父,是这场事件中的另一位死者。
她并未多待,急匆匆上楼去了。
如果她稍微留意一些,便可看到牌位上写着楚若的大名。
姜玉舟苦口婆心把家里的亲戚劝走,只留下李吉意在此帮着他们跑跑腿。
这时二楼的屋中除了他们一家五口,还有常娟和落泪不止的姜玉枝。
他们见姜嬷嬷领了一位身着朴素,周身气质脱俗的贵夫人进来。
路朝云拉着姜沐桃连忙向她行礼,姜玉枝母女有样学样地也行了一礼。
刘缨上前拉着路朝云的手,心疼道:“亲家何需如此见外,我听说两个孩子出了事,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沐夏怎么样了?”
众人让开,她来到床前,床榻前药味浓重。
路朝云情不自禁地哭出了声,“只怕是不好。”
“这两个孩子真是命运多舛,这么好的姑娘,是我儿没有福气。”刘缨红了眼睛,自家儿子是装的,可眼前之人却是真的中了毒,只怕三日之内找不到解救之法,她这条命真就保不住了。
这可是儿子第一个动了真心的姑娘,等他醒来,知道她没了,以她对儿子的了解,他必是承受不住的。
可她这番话却让路朝云会错了意,她以为刘缨的意思是自己儿子死了,白瞎了自己家姑娘。在她心中闺女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回也一样,一定会有机会醒过来的。
两个母亲都在担心自己孩子醒来后,得知对方死后,如何接受现实。
“您节哀。”路朝云是打心底同情她的,一个世家子弟,白白地死在这个小地方。才十九岁的年纪,做为他的亲娘,她得多心痛。
刘缨只是点了点头,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刘缨坐了坐,说了些安慰的话,临走时对姜沐夏说了几句话。
“沐夏好孩子,如果……,来世你做我的女儿可好。咱们娘俩好好做回母女,让我疼疼你……”
说得屋里的人都红了眼睛,为姜沐夏惋惜,这样一个好婆婆,她却没福气。
姜沐桃送她们下楼,这时厅里的棂前多了两个烧纸钱的人。
本就都是一起遇得难,她想安慰一下两人,便停下脚步往棂前走了几步。
姜嬷嬷的心跳到嗓子眼,生怕她看到牌位上名字。
刘缨未直接开口,她来时瞥到棂前有牌位,想着得知晓名字好开口。便抬头看向牌位,这一看,不禁把姜嬷嬷吓出了一身冷汗,刘缨也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她惊呼出声,“楚若?”她猛得转身看向姜嬷嬷问道:“是那个楚若吗?”
姜嬷嬷屈了屈膝盖,行了一礼,结结巴巴回道:“是……是的……”
低下头,不敢看她。
“他竟死了。他还没有给我们唐家一个交待,竟死在这里了?”突然得知楚若的消息,让她条件反射地生起气来。
忽然想到,此事儿子也许知道却没有告诉她,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楚若是谁?
还有这个姜沐夏怎么会突然认他当义父,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子知道吗?”
这回姜嬷嬷的头更低了,“知道。”
“这个小兔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阿七和冬至已经从她的话里听出了门道,她也是唐家人。
敢出言侮辱先生,这是冬至不能忍的。
她抄起板凳要打人时,刘缨已经先她一步走了酒馆。
阿七慌忙叫住了她,明日就要走了,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一炷香后,她们竟然回来了,身边还多了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和一位眉眼俊朗的少年。
“泽儿,给你姑父上香。”
“是,父亲。”
这回,阿七不得不出面阻拦。
“对不住,我家先生跟唐家毫无关系。他生前不接受唐家,死后绝对不受唐家的香火。三位请回吧。”
唐时彦并未生气,只是叹了口气道:“刚才是我家娘子太莽撞了,我带她来赔礼道歉。当年之时,放在对方的立场,大家都没错。如今,人都不在了,何必太过执着。”
阿七自是明白,他曾经劝过,先生的脾气太过执拗,始终把唐家当做仇敌一样的存在,怎么可能受他们的香火。
“七叔,他说得对。师娘在天有灵,不希望师父视唐家为仇人,您就当是替师娘着想,就依了他们吧,师父是不会怪罪您的。”
徐达从后门进来,站在棂堂后听了半天,是时候打开师父和唐家的心结了。
“这……”阿七犹豫不决。
“不行,先生生前不同意,死后也不会同意,你不要危言耸听,有我在,不会让他们得逞。”冬至抄起板凳拦在牌位面前。
徐达被她气笑了,“傻姑娘,你还不明白吗?师父为何要认沐夏为义女。她可是唐家未来的儿媳,他老人家一直都是知道的,可他还是做了,这不就是变相的同唐家和解吗?”
阿七和冬至都愣了,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阿七一下释然了,开始劝冬至,“快把板凳放下,让小公子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