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光曜来到祁家的议事房中,房间装饰颇有几分古风,桌案、壁雕等,都是沿用了几百年前传下来的样式,以彰显祁家家学渊源、煊赫历史。
正座坐了祁文甫老爷子,老爷子相貌看上去只约莫五十多岁,并不显苍老,看上去只相当于祁光曜的父辈。
副座坐了祁光曜的爹爹祁先晟,亦为朝中公卿,形貌只相当于四十许人。
自然了,这一家子乃是修得仰月朝仙宗真传秘术,驻颜有术,从相貌上自然是看不出年岁的。
“光曜来了,坐吧。”
祁文甫一抬眼道。
“爷爷、爹爹安。”
祁光曜坐在下侧,神态恭谨而严肃:“不知深夜唤光曜来此,有何吩咐?”
祁文甫目光扫了他爹祁先晟一眼,祁先晟旋即会意,微笑道:“光曜今年多大了?”
祁光曜是祁先晟的独子,祁先晟怎会不知他的年纪?
祁光曜神情一凛:“孩儿下个月过了生辰,便满二十四岁。”
“哦,也不小了。”祁文甫道:“先晟在你这个年纪时,已经成婚两年。”
祁光曜略手足无措道:“爷爷莫非是有属意的人家了?”
他是祁府的独子,往后势必要承袭爵位,故而他自幼时已经有此觉悟。
祁家是高门大户,若是为家中小辈张罗婚事、必得名门正娶、三媒六聘。
是以祁光曜娶妻,也必得选个门当户对能辅佐上祁家的合适妻子,即使并非出自于祁光曜的本心,他也早认了这个命。
祁光曜之所以略有些惊惶,却是因为他心中知晓,若是娶了妻子,必得更加老成,有所风范。
祁先晟道:“光曜,你得知道,生在祁家,婚姻大事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一切都要为家族考量……”
祁光曜慎重道:“孩儿理会得。”
“哦?那先前国公家的小姐,你也见了面,为何又说不合适?”
祁先晟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祁文甫,又向祁光曜道。
“……孩儿实在觉得,门第固然重要,但婚姻大事,娶了遂心合意者才能往后安乐……国公小姐虽好,我却和她没有什么话聊。”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你娘,不也是成了婚后才互相了解的吗!”
祁先晟厉声道,想起祁光曜死去的娘,心口更是一痛。
祁家虽是传承悠久的世家,人丁却不忘。
祁文甫年轻之时,本也是朱子真的弟子,在平辈中出类拔萃。当初为了祁家家主之位,亦是经过了数载沾着鲜血的纷争后,这才胜出。
祁文甫的兄弟们死的死,疯的疯,虽尚有几个存活于世,因为忌讳夺权之事,又已经被祁文甫赶出祁家。
到了祁先晟这一代,祁文甫生有一子三女,三个女儿都嫁给隐冬国世家大族联姻,虽有后代却并不是祁氏人。
祁光曜的父亲祁先晟,年轻时与妻子恩爱甚笃,祁先晟曾发誓绝不再娶。
但祁光曜之母体弱,成婚数年才诞下一子,更是早早撒手人寰,连祁家后来寻到玄灵级四品的灵丹妙药也是无力回天。
眼下祁先晟与祁光曜提及婚配,却是又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
祁光曜也心中一恍惚,面色沉重,无言以对。
祁文甫呵呵一笑,道:
“听光曜此言,似是心中已有称心合意的人选了?是哪家的姑娘?”
祁光曜心有疑虑,半晌沉默不言,近几天里赛诗会上的事闹得不少风言风语,想必早已传入祁家耳中,这才有了今夜议事厅一叙。
当日赛诗会上,他除开自己钟馗面具,当众道出他对玉舒的心思,纯是率性而为。
他当时不知石玉舒是石家的女儿,以为她只和钟离府有关,身边保护着她的高手想必也是从钟离府借调。
有文采美貌却无门第,这样的女孩多被祁光曜收作妾室。况且石玉舒性格泼辣,这点也正中他下怀。
若能迎玉舒进门,也担得祁光曜多年宠爱。
只是祁光曜后来知她出身大族,又师承与祖父的死对头,祁光曜心中打的好算盘便拍不响了。
如今回忆起赛诗会上那一夜,自也觉得自己鲁莽万状。
祁文甫见祁光曜沉默不语,便道:
“不如让爷爷来猜猜看。是赛诗会上夺了状元的那位小姐,化名九十七号,还在国子学中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事都瞒不过爷爷。”祁光曜冷汗涔涔:
“只是对那个女子,我虽有心意她却一向寡淡。此女姓石名玉舒,是四大将军府中靖远石家的五小姐,亦是朱……国师的爱徒。”
祁文甫冷哼一声道:“爱徒?听说那夜姓朱的还将她给打了?”
“这……”祁光曜道:“那女子男扮女装混入了科考之中,朱国师恼怒,便当众罚了玉舒……可见这对师徒关系并不睦。”
“姓朱的奸滑!这女子既然能胜过你,可见深得姓朱的衣钵传承!可却当众责打了她……此事有些古怪。”
祁文甫昔日虽然也曾为朱子真之徒,但这已是多年前的旧事。在他得势以后,朱祁两人常有纷争,早已闹得不欢而散,不顾任何昔年的师徒恩义了。
祁文甫摇了摇头,道:“此女必身为姓朱的所看重。朱子真打了她,其实际意义恐怕是在保护她,不想让她参与到朝堂纷争中来。”
“原来如此吗……光耀受教了。”祁光曜低低应道。
祁文甫却忽的古怪一笑:“你们说,要是姓朱的最为宝贝的一个小徒弟,日后成了他徒孙的媳妇,这事却怪不怪?”
“父亲您是想……”祁先晟已猜出祁文甫的谋划,面上古怪一笑,却没再说下去。
“这?”祁光曜一愣,道:
“她是朱国师的徒弟,对我甚有敌意,怎会答应祁家的求亲?”
祁文甫一捋头发道:“她不答应,她爹石若飞会不答应吗?”
祁光曜这才心中一悟,原来面前两人之所以寻他,是已经有了提亲下聘的心思。
“此事过于突然,若是石小姐执意拒亲怕是难办。还需从长计议啊。”祁光曜低低道。
祁文甫故作惊讶姿态道:“石家会拒绝这门亲事?”
祁光曜见爷爷的举止似乎有些夸张,心里生出一种不安感,却仍慎重的点了点头。
祁先晟道:“光曜,你看事情似有些局限了。”
“难道石家必会答应祁家的提亲吗?”
祁先晟点点头,目光却透出不愉悦之色。
祁文甫浑浊的眼上看现不出一丝情绪,温和道:
“光曜,你既觉得向石家贸然提亲不合适,便说说是怎么个不合适法?”
祁光曜慎重道:
“第一,孙儿觉得,石姑娘似是极有主见之人。她因朱国师之事针对与我,想必对我祁家心存怨恨,绝不会答应联姻。”
“第二,石家虽是新兴家族,根基又远在靖远,与我祁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家中石若飞极重威信。但听说几月前石大将军大病一场,至今都在石府静养。怕是无心操办女儿的婚事。”
“第三,如爷爷说的,石姑娘既是朱国师的爱徒,朱国师必不会眼睁睁看着石姑娘嫁进祁府,让石家成为祁氏的助益。”
祁文甫轻点点头,又忽道:“先晟,你教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