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琛与云赦两人施展飞鹤步法,便到了就近的一个营帐外。
如今已至丑正时分,夜色正浓,来泰军的连营帐前虽广燃灯火,实际巡逻的人却不多,多数的帐子中灯已经熄了。而石琛等近旁的这个营帐则还是一片喧哗。
以石琛的精神力来感应,这帐中约莫十来个人,最强者的实力也只在洗经前期,比石琛略逊。中间竟有几人是同云赦一般丝毫不通武艺之人,石琛心中发疑,便扯着云赦到了此处。
只听得其中男人呼喝声不绝,似是在打牌劝酒,有几个声音格外尖亮,竟似是女人的笑声。两人虽未入帐,却也能猜到帐中酒气熏天的糜烂景象。
军营中会有女人?
石琛心念一动,生出一种不安感。
他幼时去看望大哥时年纪虽轻,却也清清楚楚地记得贪狼部众军纪严明,并结合有淘汰制度,属下部众虽少,却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悍勇之辈,绝不会像来泰军中这般宴安鸩毒。
云赦不解其意,附在石琛耳边低低问道:“师父,我总以为军中都是男人的,女人也会打仗吗?”
石琛回道:“或有女扮男装从军者,但这帐子中的显然不是。”
帐中一片喧嚣,两人低声应和着,自是不怕为人所听了去,比之石琛与陈君豪昔日探听九伯营帐之时的心情要轻松得多了。
来泰军自恃兵多将广,竟然沉湎堕落至此,石琛心中升起一丝讽刺之感。
他所接触过的木珏儿、司空兆明、王安盛等人,个个都是龙凤般的人物,尤以司空兆明这位一朝丞相兼军师将军为最。
然而司空兆明即使有通天般的本领,也无法事无巨细地管理到他军中的每一个角落,来泰国本就人口众多,军众更是冗杂繁余,得过且过者甚多。
再加上近半年来来泰与隐冬两国正在商议缔结停战协议的事,普通军众无从知晓上层谋略,只以为战事将息,更是懈怠。
云赦复问道:“女人不是来打仗的,那是干什么的?”
“……你便别问了。我只问你,你得扮成女人的样子,你可做得?”石琛头也不抬地问道。
他的精神力依旧散发着,却只笼罩着这片营帐的范围,不敢伸出得太远了。
“啊?”云赦一愣。
“委屈你了。”石琛却没再解释,毕竟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云赦武艺不及,身材矮小,容貌却现出几分清秀来,只得堪堪扮成军中雏妓,方能浑水摸鱼。
石琛目光坚毅,精神力一凝,已向营帐中一个吐纳前期的普通兵士头脑中刺去。
那兵士忽得“啊呀”一叫,石琛与云赦忙避到营帐背后蹲下来,细听风声。
“怎么了?”
帐中一个略显沉稳的中年人声响起,正是石琛所探测到的实力已臻洗经境的武者,从语气与修为来看,均当是他们这群人的头头。
那人叫道:“我头晕,要解手!”
中年军官语气一闷:“去吧!”
帐中有人起哄道:“刀哥儿刚还叫道‘一醉方休’呢,怎么这便萎了?”
众人笑作一团,石琛与云赦在帐中凝神观望,只见绰号“刀哥儿”的从帐中出来,是个二十许岁的干瘦小子,穿着墨绿色的中衣常服,两边袖口都已挽到了肩膀处。
刀哥儿左右一望,兀自醉醺醺的,脚步都有些飘,向着徐靖之藏身的那棵枯树下走去。
“跟上!”石琛忙提醒了云赦道。
刀哥儿醉眼朦胧,离那枯树底下还差了几步,已经把那鸟雀掏了出来,站定着的身子沉了一沉,眼睛半睁半闭,手把着枪炮,口中极有韵律地嘘嘘两声,蓄势待发。
“收起来。”
刀哥儿只听沉闷闷地一个男声从自己身前传来,随即一股力道从斜侧方掐住了自己脖子。
哗……
刀哥儿兀自未醒,还以为犹在梦中,那口气提了上来竟一时压不下,淅淅沥沥的声音如仲夏阵雨,向前播撒着。
“再止不住我废了你!”
那男声语气急躁,刀哥儿骤然感觉自己酒后胀起的脖子被一股极强悍的握力抓紧,勉强睁了开眼,眼前人朦朦胧胧,仍勉强看出是个剑眉星目的黄衣小道。
“嗬嗬……”
刀哥儿感到自己的脖颈又一紧,忙伸出手来扒扯,那泡下了一半的雨渐渐停了,却粘连到他裤子上不少。
“恶心!”
徐靖之骂道,把刀哥儿提到枯树后,手一甩将他丢在地上,又一脚踩住他胸腔,令他无法大声叫出来。
“你……你们是谁?”石琛与云赦也已经赶到,三人把刀哥儿团团围住。
刀哥儿酒意醒了,双手举过头顶低低哀求道:
“好汉饶命!我上有老……下虽然还没有小,但过两年就该有了,我我我从未欺男霸女,从军只是为了帮家里免除徭役税负,阿弥陀佛……要钱的话我把饷银都给了好汉!”
“这等软弱之辈,留他何用!”
徐靖之听得气从中来,脚下力道一重,只听得“咔嗤”一声闷响,刀哥儿的肋骨已断了一节。
石琛拦住徐靖之,上前一步道:“小军爷,我知道你叫作‘刀哥儿’。你我无冤无仇,我们三人也不是滥杀之辈,擒了军爷只为问军爷几句话,只要你肯诚实应答,我们绝不勉强了军爷。”
云赦握着双拳关节咯咯作响,佯作恶狠狠道:
“若是敢欺瞒,小爷可就会让你的‘宝贝’与你头首分离了!”
“嗬……嗬……”
刀哥儿勉强得应着,瞪大了眼看着眼前三人,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够了,问他吧。”
石琛示意徐靖之抬起他压在刀哥儿胸腔的脚,徐靖之撤了脚,刀哥儿当即一挺身,斜伏过去一呕,秽物黄汤混着血迹俱出。
石琛师徒均是皱了眉,徐靖之目光冷冽,似乎已做惯了折磨人的把戏。
刀哥儿吐完了,坐起身子向后退靠在枯树边,裤子上沾染了刚吐出来的秽物犹似未知,低低道:“三个好汉,哦不,道仙前辈……”
石琛道:“我们只为了寻路一过,并无杀意。你且说来,军中现在统帅为谁,居于何处?你一个普通军士,深更半夜尚能聚众打牌饮酒,便无人管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