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的火光牢记在心中,恐惧之书不免惋惜,他的大哥总是独来独往,在没有谢烛暝的日子里,大多都在打盹睡觉,和老年人有得一拼。
直到谢烛暝出现在他的世界中,生活才变得多姿多彩。
顾澄鸢有了更多的表情,愿意接触人类,甚至愿意走出家门。
这对于死宅来说,究竟是多么伟大的尝试!
不会有人理解的,这一切唯有恐惧之书看在眼中。
正因如此,当发现自己被谢烛暝隔离,强行分开后,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生气,而是——
我的老天爷啊,这小情侣又在玩什么新花样,真是怕了怕了。
他习以为常,早就把谢烛暝当成一家人。
也印证了那句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即使顾澄鸢总是保持沉默,但恐惧之书极为清楚,自家大哥是喜欢谢烛暝的。
不是不讨厌,而是喜欢。
虽说比不上其他陷入爱情中的人类,顾澄鸢从不会脸红,可内心的涟漪是骗不了人的。
等回过神的时候,心中早已是海浪翻腾,无法平静。
更无法克制。
他们总会走到一起,最终也会相守下去,连种族的差别,寿命论这种虐点都不存在。
除了晚上需要担心侵蚀对方的精神外,根本不需要担心。
也是出于这种原因,恐惧之书才当甩手掌柜,之前根本不干涉他们的发展。
可曾想……
可曾想还有这种荒唐事!
好不容易可以修成正果了,怎么可以自相残杀。
现在系统还没解决,不应该一致对外吗?
教训谢烛暝的事情之后再说,不,就不应该设立如此残酷的惩罚。
[呜呜呜,怎么办啊,这以后该咋办啊。]
恐惧之书像是爸妈离婚,失去居住之所的孩子,但内心更偏向于顾澄鸢,想法是想法,只要是顾澄鸢做的事情,什么都是对的。
他接受了这个结局,不忍查看谢烛暝的死样,选择闭上双眼。
但奇怪的是——
奇怪的是,怎么一点响声都没有?
谢烛暝的确是忍耐大王,就算是疼痛入侵骨髓深处都不会吭声,但会如此沉默吗?
不应该趁此机会,为自己辩解几句,捞一点好感度吗?
带着满腔的疑惑,恐惧之书瞪大中间的大眼珠子,却发现谢烛暝还活得好好的。
[走火了?]
[我大哥枪法不行了?]
[哦哦哦,不不不,肯定不是大哥枪法不行,而是他手下留情,放过了对方,我就知道你们是相爱的!]
恐惧之书欢快地煽动书页,还未靠近,顾澄鸢便含着笑开口。
“要不你再看看呢?”
“用心听听附近的声音,你会听见很有意思的东西,哦,说是东西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过实在抱歉,与你的举止相比,你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个东西。”
顾澄鸢迈着悠闲的步伐,似乎在踢什么东西,还是躺在地上的。
恐惧之书聚精会神,终于观测到顾澄鸢所说为何物。
正是朱豪本人。
伴随着观测到朱豪的存在,对方的话语也一并灌入耳中。
“你,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你一直都在想着怎么算计我吗?”
朱豪艰难吐着话语,一句话咳嗽四五次,鲜血将路边的花草染红。
他捂着胸口,喘息声加重。
“你真是机关算尽,顾澄鸢,你根本没有信任过我!”
听这语气,像是被丈夫抛弃的妻子,可事实上,顾澄鸢与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也不知脑袋怎么长的,非要给自己增加设定,好似他们是亲密无间的伙伴。
过于好笑。
好笑程度甚至比幽鸣村的村长更甚。
“首先,我需要提醒并且更改你的言辞,不是我要算计你,而是你一次两次都算计到我头上。”
“其次,还要继续装下去吗?现在也没有别人了,还是说,需要我念出你的名号?”
“[演员]先生……以及,系统本人?”
轻蔑的笑意不加掩饰,顾澄鸢的脚板重重踩在朱豪的背上,将全身的重量向下压。
“作为半吊子的神明,你还真是可笑啊,太过于拙劣的表演,却还想着如何炫耀。”
“是觉得自己死得不够快吗?哈哈。”
是的,从一开始,顾澄鸢就察觉到朱豪不对劲的地方。
通过谢烛暝身上学习的教训,顾澄鸢严格观察每个倒贴狗,朱豪前期表现的狂热的确真实。
但正是真实过头了,才更令顾澄鸢怀疑。
平心而论,人类都是自私的,尤其是男性,朱豪的行为疑点重重,与他的身份吻合,却和主播的身份格格不入。
在其他人为了流量博眼球,绞尽脑汁按剧本进行对话时,他专门留意朱豪的神态。
那是不屑一顾的,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鄙视。
连宠物都不如,主播在朱豪心中的形象,恐怕连蚂蚁都不是。
这种深层次的偏见,不是靠演技能遮盖过去的,那是灵魂的味道。
灵魂深处所散发的味道。
于是,顾澄鸢留了个心眼,他分析朱豪的一言一行,所说的每句话。
果不其然,在大巴上,这家伙就露出狐狸尾巴,用故意停顿的语调说出自己的身份。
[职业演员],这个曾在滨海医院出现,把主播们搅得一团乱,甚至想要谋害自己的家伙。
那是属于朱豪的高傲,他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认为自己的演技在众人之上,大大方方把线索甩在脸上。
是每个愉悦犯会犯下的错误与罪孽。
既然都将身份明示,顾澄鸢岂能有不接下的道理?
他没有当面戳穿,而是与之前所有的事情串联,思考更多的可能性。
在滨海医院的那段日子,[演员]的身份是死刑犯,是x,是接受赏金的独行者,但顾澄鸢一个没相信。
想要编造完美的谎言,必须在谎言中增加一点真实。
可谎言终究是谎言,会有识破的时候。
朱豪,死刑犯,无论哪个人的动机都不准确。
同为刚刚参加直播的新手,顾澄鸢不觉得,更不认为楚清柔他们会被权势锁定,付出高昂的价格杀害。
不过是青春爱情剧情中的小妹妹,哪会有那么多的仇人?
当然,高昂的价格是顾澄鸢的推断,副本中凶险万分,如果是廉价劳动力,那死刑犯不是脑残就是弱智。
顾澄鸢将怀疑的种子种下,顺藤摸瓜,把死刑犯说的话忘却。
哦,实话实说,顾澄鸢不觉得这张嘴里吐过一句真话。
当话语从脑海中剥离,顾澄鸢开始解剖其行为。
把主播坑害,让他们陷入精神世界的做法,与系统所要达到的目的相同。
况且可以自由穿梭世界,除了系统助力外,似乎没有其他可能性。
从最初,顾澄鸢便怀疑朱豪是系统的奸细,与公司方达成某项协议,是需要提防的存在。
但随着思考深入,另一个疑点浮出水面。
为什么对方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谢烛暝?
对,顾澄鸢可以肯定,朱豪决定瞧见谢烛暝的存在,在最初的轿车上,便紧张兮兮地盯着看,不少于四次。
对某件事物或某个人忽视,视线皆会下意识掠过,即便是朱豪,也不会事事怀疑,觉得面前的家伙是不可预测的一部分。
他们作为特殊的存在,双眼能捕捉的信息更多,想要伪装成正常人,则需要分辨出那部分是不应该看见的。
恰好,谢烛暝是[顶级欺诈师],连朱豪都骗过,迷惑了对方的视线。
回想起三人的身份,一个骗子,一个欺诈师,外加一个演员。
可真是一辆车里塞了同种人,令人咋舌。
“所以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特殊的存在,我也一定要除掉你,你明白了吗?”
“你拙劣的演技我从一开始就看透了,现在心服口服了吧?”
朱豪仍不死心,他没有力气挣扎,手指攥紧,指甲缝里都是泥土。
嘶哑的嗓音追问最后的答案。
“为什么,那你为什么知道我是系统,难道,难道说,哦,我明白了,你是全知全能的,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我的能力这么弱,你们都比我强,太不公平了,实在太不公平了。”
滨海医院的怪物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可以无限次复活,这才让系统咽不下这块大蛋糕。
能够被顾澄鸢所杀死,不仅是弑神的武器拥有极强的信念,其中还有个附加条件——
那团能量本就属于顾澄鸢。
若不是顾澄鸢被折腾得到处逃命,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钓鱼执法,故意把系统骗过来。
“哈哈,你还没意识到吗?是你自己暴露了啊。”
顾澄鸢本想凑过去,贴近点嘲讽朱豪,奈何土地泥泞,他不想自己的衣服被沾湿弄脏。
“我能感知到情绪,你的身上根本没有恐惧,就算你装得再像,你也无法在内心产生恐惧。”
“所以你懂了吗?你的失败是注定的,是毫无疑问的。”
朱豪咬文嚼字,嘴里不停重复着“恐惧”二字。
他倏地瞪大眼睛,抬头喊道:“你是恐惧之主?难道你就是恐惧之主?旁边的是你的契约物,是那个恐惧之书吗?”
“你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恐惧之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澄鸢:“……”
虽然这么说破坏气氛,但顾澄鸢还是忍不住吐槽,这语气,怎么和恐惧之书看的电视剧如出一辙?
是就是了,至于重复这么多遍吗?
还来一句大名鼎鼎,真不知道和谁学的。
“我不觉得我很出名。”顾澄鸢解释道,只想堵上朱豪的嘴,他脚趾都快要抠出一座城堡。
太过于尴尬了。
偏偏恐惧之书要凑热闹,若不是没有四肢,估计还会叉着腰。
[怎么了,害怕了吧?对,我大哥就是鼎鼎大名的恐惧之主。]
[而我,是他忠实的左膀右臂,掌管所有恐惧之物的书书本书。]
[遇上我们算你倒霉,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得掉吗?乖乖束手就擒吧。]
朱豪尖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顾澄鸢:“……”
“唉。”
顾澄鸢扶住额头,只觉得一阵眩晕,那边的一人一书已经互动起来,展开激烈的嘴炮争吵。
他像是阎王手下的白无常,哭着一张脸,等待能把灵活拖走的时机。
“聊完了没有,我没有和四人聊天的习惯,直接解决了回家。”
顾澄鸢下令,制止恐惧之书愚蠢的行为。
反派死于话多,他永远要做最先出手的男人,将手枪上膛,顾澄鸢抬手准备攻击,全程面无表情。
朱豪咬着牙,他面色阴沉,尴尬地笑了几声。
“呵呵呵,你觉得就凭这种东西,可以消灭我吗?”
顾澄鸢抿嘴,一直以来都速战速决的他,萌生出问问题的想法。
“你平时是看很多电视剧吗?”
顾澄鸢歪着脑袋,想从系统嘴里听到答案。
可朱豪的嘴巴阴毒,除了咒骂的话语外没有其他内容,根本不会乖乖回答问题。
“算了,那你只能去死了,再见。”
一声毫不犹豫的枪声下,朱豪的脑袋被穿孔,倒在地上起不来。
武器挂在手指上旋转,顾澄鸢又补了几枪,宣布一个时代的落幕。
“好了,这样就解决了。”
轻轻松松,没有任何实感。
[啊?真就这么结束了?也太轻松了吧?]
顾澄鸢回答:“祂可以吞噬神明成长,同理,我也可以做到,我只是刚刚饱餐了一顿,实力刚好恢复了。”
“但话又说回来,系统这家伙也不会把自己的本体派出来,这只是祂的一部分,但……也足够了。”
神明之间之所以会吞噬,更是因为在消灭对方后,还能获得一部分权限。
此时此刻,顾澄鸢也不再需要系统的帮助,便能轻松穿越世界。
实现0成本世界旅行,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哈,所以真的解决了吗?”
连顾澄鸢自己都忍不住反问,怀疑自己真的做到一切。
他漫步在山林里,一草一木皆散发着清香,那是自然的味道,是生命的味道。
失去伪伸后,真实的声音被带到幽鸣村,这里发生了太多悲剧,土壤里扎根的,还有无数的骸骨。
那些都是寻找梦想之人,他们从各个地方赶到,只为实现心中的愿望。
那不止有贪恋,还有对未来的期望,当顾澄鸢闭上双眼时,还能听见属于他们的声音。
“想要母亲的病可以好过来,等她痊愈后,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旅游,我会带着她一起来这里还愿的,求求神明了。”
“求求伟大的神明,祝我考试顺利吧,这个真的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考试,我努力好久了,呜呜。”
“可以让爸爸妈妈回家吗,他们已经很久都不在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再见一次我爱的人吗,我……我想她了。”
人类是自私的,是最卑劣的动物,但他们也是奇迹的代名词。
几千年,几万年,人类实现了物种的伟大进步,将历史传承下来,最后构建如今的社会。
他们的精神是强大的,强大到足以构建凌驾于世界之上的世界,甚至干涉神明的精神。
人类是蝼蚁,人类也是神明。
这便是属于人类的赞歌,是他们所创造的故事。
“哈……”
顾澄鸢缓缓睁开眼,他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耳边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遮蔽圆月的翅膀,为幽鸣村的众人带去胜利者的消息。
“我不需要你们的跪拜,更不需要你们的祈祷。”
顾澄鸢对幽鸣村的村民传递着信息,与滨海医院不同,村民的内心是污浊的,是为自己而生的信徒。
“今后就是没有神明的世界,你们要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你们要还清自己的罪孽。”
犹豫了几秒,顾澄鸢莫名觉得与此刻的场景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告知众人。
“你们犯下了太多罪孽,去自首吧,无论是监禁还是死刑,都是你们应该承受的。”
村民怎敢不应,他们或许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纷纷抖动自己的身体。
但顾澄鸢不会仁慈,不会和他们说之后认真生活,好好悔改就行。
在这群怪物的手上,是一条又一条的人命,是那群带着希望而来的外乡人。
火焰在手边欢快地跳舞,对顾澄鸢的决定感到欣慰。
他轻笑一声,这次没有发挥土匪本质,而是把漂浮的火焰放生,去往该去的地方。
“去吧,这样我也就完成任务了。”
“也算是没有欺骗老人,哼哼,作为骗子,我还是有原则的啊。”
顾澄鸢感受火焰在指缝中流动,最后前往店长所在的方向。
是的,店长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女儿,殊不知她就在身边陪伴着,从未离开过。
火焰是少女的精神与意志化作而成,她保护着自己的父亲,免受其他纸人的残害。
如今尘埃落定,她也要回到该去的地方。
“这下是完全结束了。”
顾澄鸢仰着头,观赏着天际的烛火,比任何生物都要美丽,那是属于人类的意志,是最纯粹的美好。
他踮起脚尖,手指不经意间擦过谢烛暝的身体,两人立刻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你知道吗?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顾澄鸢如此说道,四目相对下,他蓦地笑出声。
“所以亲爱的,你想要做什么,来作为这个副本的收尾?”
情人眼里出西施,任何时候,顾澄鸢在谢烛暝心中都是最美丽,最圣洁的存在。
即使脚下还踩着其他人的血液,顾澄鸢也是最接近神明的恐惧之主。
毋庸置疑。
“让我想想。”
食指抵在唇上,小骗子装出苦恼的样子,戏谑的神情一闪而过。
他将另一只手抬起,送到谢烛暝的面前。
“那就麻烦你作为预备男友,和我延续旅程吧,但这段路可能会很长,不对,是很长很长,比人类的寿命还长,或许会一直进行下去。”
“而且……”
顾澄鸢歪着头凑近,“在我身边可是很危险的,我不希望你有任何背叛我的想法,你只属于我,知道吗?”
谢烛暝轻笑,捧起谢烛暝的手,牵到自己的唇边:“当然,我一直是你的亲爱的,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我都属于你。”
“时间会向你证明的,证明我们是多么般配,证明我们应该一辈子在一起。”
手贴在顾澄鸢的胸脯,谢烛暝轻声低语。
“也会向你证明,我究竟有多么爱你。”
两人相继露出畅快的笑,顾澄鸢扯住谢烛暝的衣领,再次重申。
“那么就以最初的任务进行收尾吧,作为贪得无厌的[骗子],我要和你进行一场交易,处于交易双方的我们都知道,这笔交易的获利者只有我,你是否愿意。”
或许也只有顾澄鸢,才会把占便宜几个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也只有谢烛暝会无条件答应,他一直如此。
男人的侧脸融于无边的夜,他噙着一抹笑:“当然亲爱的,无论回答多少遍,我都是那三个字,我愿意。”
“好吧,那么今后你就作为我的所有物,一直陪着我,旅途的中途我会提很多要求,你都不能拒绝。”
顾澄鸢颔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脑海中出现一个接一个画面。
“那么我就说出第一个要求吧,我要吃草莓味的蛋糕,你会做吗?”
谢烛暝一愣,本以为顾澄鸢会吐出几句浪漫的话语,最后却是暴露吃货本性,满脑子想着自己享受。
但这样鲜活的形象也造就了顾澄鸢,他是从恐惧之主诞生,从恐惧中归来,为世人带来恐惧。
不为任何人而活,属于自己的神明。
他是肆意的,迎着朝阳疯狂生长,扎根在世界任何的角落。
在他手中展现的蓝图是瑰丽的,新的时代将要到来。
神明会作为概念存在于另一维度,也只有这样,人类才会迎来属于他们的时代。
而所有人,乃至之后的人都会记住那个传说——
“喂喂,你知道改变世界之人,那个无所不能的神明,曾经其实是主播吗?那时候啊,网上有个热帖是这样说的,我直到现在都记得。”
“叫做,新人主播在无限流杀疯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