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瀑布如银河般倾泻,崖底之下一处洞穴仅容一人端坐,湿冷侵骨。
光线借助水雾在身前朦胧散开,水流砯喧声中,一道重物坠落之声极轻的响起。
一滩鲜血被湍急水流迅速冲淡,来不及晕染就跳动着急速散去。
席於一睁眼,便看到与他仅隔一个水帘的破败身影。
那人脸朝下,激流冲散白色破败法衣,混着一头乌发胡乱贴在身上,零星露出背上见骨的伤口。
他一眼看出,这是个元婴修士。
元婴修士身体强悍,即便肉身毁灭,只要元神还在,便有机会重塑。
他正欲起身,却又忽然顿住。
这崖底的石块不大,他开辟这一人身的洞府,已是到了极限,若有重物之下,他的结界必将被触动。
他用神识一扫,果然这是从别处投来的景象。
他之前便在秘境正西方位见过一处瀑布,里头设有传送阵法,与此地极为相似。
也正是看中这瀑布的特殊,他才选择在此闭关。
只是没想到这阵法不仅可以传送,甚至连水帘都彼此相通,能借此看到另一端景象。
这阵法之精妙,奥义无穷。
只是他还未掌握这阵法传送如何运转,那处瀑布又与他相隔遥远。
他想了想,元婴至出窍,除去修为之别,便是可元神离体。
他刚刚突破,还未曾领悟此等法门,但好在之前得过一个灵器,可助他达成所想。
不过略费了些功夫,他便以一缕神识,成功凝结出一个身外化身。
此化身与他修为无二,只是他不知对方底细,为防万一,变幻了容貌。
两人对视着彼此,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
两人甚至同时皱了皱眉。
压下那点古怪之感,“席於”转身,朝瀑布外面走去。
或许真是缘分,他刚刚迈过水帘,阵法便在此刻启动,一晃神的功夫,他便看到了那个遥远的身影。
他蹲下身,上前检查伤势,却被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一阵灵光拦住了去路。
那光芒强烈刺目,照在皮肤上灼热无比,饶是他的修为也一时无法近身。
席於知道这是对方的护身法器。
既然法器还在,那说明还没死透。
也不知是不是本命法器,若他强行突破,恐怕会适得其反。
他想了想,只得退开一定距离,等着它灵力耗尽。
通过刚刚那一瞬法器爆发出的力量,他可以判断这法器级别不低。
要等它灵气耗尽估计要一会儿功夫。
便在他身边随手设下一个结界,自己上了岸。
这人伤重,即便是服用极品灵药,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因此还得给他寻个休整之所。
这秘境并不安全,即便有阵法,也避免不了妖兽侵袭。
况且他并不知对方身份、品性,自己满身麻烦,若是可以,他并不想节外生枝。
他在林中穿行了片刻,看到不远处一片竹林时,有了主意……
之前新收的竹屋被他简单收拾了一番,他折身返回。
水流下那护体法器的灵光已经黯淡,感受到他的靠近,挣扎着抵抗了一阵,最后终于在一声呜咽中彻底消散。
席於伸手给人翻了个面。
本就冷峻的面容在苍白之下更显冷峭,水流打湿眼睫,显得睫毛更加长而浓黑。
看清这人面容,席於愣了愣。
“你……”
他眉头一拧,瞥过他身上的伤,又探了探他的气息,迟疑了片刻,取出一枚丹药喂他服下。
极品丹药入口即化,面前的人却毫无反应。
死透了?
他抿着唇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动静。正要撒手,对方眉头终于轻轻动了一下。
席於不再迟疑,直接抱起人回了小院。
这人气息微弱,躯体残破,探查后发现,元婴也碎了。
这种情况,即便捡回一条命,也会跌落境界。
席於不知他为何不干脆舍弃肉身。
这样意识昏迷,若无人相救,只有死路一条。
他又想起前两次见到这人时,他身边都有两个同伴,三人看上去关系不错。
走散了吗?
他将人安顿下来,上药包扎,便出了房间。
这座竹屋小院是他意外所得,只有一间卧房。因他习惯幕天席地,故一直空置未曾用过。
他走出院子,在四周布下结界。
之前他就有所察觉,这个秘境的区域划分似乎比寻常秘境更为明确,在这个区域内绝不会遇到六阶之上的妖兽。
为了方便对方同伴找寻,从瀑布一路过来,他刻意没有抹去这人气息。若对方有心,必能找到此处。
然而……
他等了足足三个月,都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这个区域跟他来时一样,安静得不像有第三个活人存在。
而唯二的活人,其中一个自始至终没有过片刻清醒。
这么长的时间不来,他不确定他的同伴是跟他一样出了事,还是早已离开。
他穿过药圃,走到床边。
盯着这人苍白冷峻的面容看了一会儿,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往他体内探入一抹灵力。
在灵药的滋养下,他的肉身正在逐步恢复,经脉也开始修复。
只是破碎的元婴没有功法运转,已经开始消散。
这样下去,跌落境界只在朝夕。
席於挑了挑眉,这探查结果与他的预想无二。
虽然这结果对一个修士来说不算乐观,但对于他这种程度的伤势而言,却已是奇迹。
这秘境灵气充沛,就算接下来放他一个人在此不管,花上些时间,他也能够自行修复。
身外化身以本体修为长期在外,对神识也是一种消耗。这段时日为了等人,他一直无法全心入定。
而神识对修士又极为重要,一旦出现任何闪失,将比修为折损还要严肃。
他想了想,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人的身体,又检查了一遍周围阵法,确认无误后,折回院中。
“砰登——”
卧室中却传来一道异响。
席於一愣,一脸犹疑地走入屋中。
只见那人依旧稳稳躺在床上,而支着窗户的竹竿却被一阵风吹落,掉到了地上。
竹窗一合,屋中立刻沉闷下来。
这是……
他怔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他盯着床上那张苍白瘦削,但难掩优越的面容,挑了挑眉。
不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