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炮弹已然被江陵的人肉墙给消耗了快见底。
萧月眸色尽显厉稔:“继续投!”
“住手。”陆泽淮的声音,自她身后侧响起。
萧月倏地回首,眼睛瞪得很大,其中的杀意深不见底:“九皇叔!”
“你想要莫怀闻死?”陆泽淮声音冷静。
“噌——”
全凭一口气吊着,莫怀闻拧着眉头,唇口边鲜血直流,长戟狠狠插入地面,单手死死撑着才没有跪倒在地上。
大部队很快让出了一条路。
从头至尾,齐越始终坐在马上未曾动过。
飓风的马蹄,毫不留情地踩在一地的尸首上,直至在莫怀闻身前五丈远的地方停住。
“齐越,除非我死。”
“否则你今日必不可能入得了蓬莱。”
周遭,是浓烈的血腥之气。
齐越不动声色地皱了皱鼻子,淡然看了莫怀闻一眼,并未理睬。
旋即径直抬起眸光,看向城墙上的人,朗朗的声音里是若有若无的浅笑:
“姜离。”
“本侯来接你了。”
姜离早就脱开了陆泽淮的怀抱,听闻齐越的声音,脚步上前。
“姜离!”萧月心切,按住她的肩头不想让她露面。
眸光有些涣散,姜离同萧月对视了一眼,而后轻轻拨开她的手。
直至姜离整个人走出城墙所护高盾,齐越眼角的笑,明显比方才又浓郁了好几分。
身子随着呼吸深深起伏了好几下,姜离垂眼,先是看向这一片杀戮的血海,而后再看向了齐越。
“齐越。”
“我在。”男人似是很享受被她唤名字,深邃一笑应声。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齐越笑意更浓,看到姜离眼中只有自己他心头便觉得高兴。
“何样的人?”
“我来接回我的夫人,有何问题?”
姜离重重吸了一口气,太阳穴隐隐作痛:“这便是你的手段?”
“夫人这是何话?”
“是他们阻碍本侯在前,本侯不过施以一些回应罢了。”
“……”嘴巴里的血腥之气愈发浓郁了,姜离眉头蹙得愈发厉害,她甚至没有勇气再多看一眼那一地的鲜血。
“姜离,婚亲之礼还未行,江陵侯府,可还等着你呢。”
“噢,对了。”
齐越松了松手中的缰绳,整个人随着马匹往前又行了两步。
“本侯担心夫人恼意甚重不肯同归,特地给夫人带了聘礼。”
“定是你喜欢的。”
说这话时,齐越看向姜离的视线里是毫不遮掩的爱。
他的身后,方钟牵着一匹并无人坐的马走过大部队,停在了齐越身后位置。
姜离闭了闭眼,刚要开口说话,视线略略上抬,看见了有所行动的方钟,看见了无人所骑的马匹,也,看见了那马匹后头挂着的人。
或者应该说,那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那人双脚已经没有了,小腿部分也是露出了两截森森白骨。
黑发披散着落至腰间,将那人面容整个遮住。
纵然如此,但姜离依旧一眼认了出来。
那是,姚荀。
姜离重重咽了咽喉头,双手抖着,旋即一把狠狠拍在了城墙边缘。
力道之大,城墙砖碎裂出巨大的两个豁口。
“齐越!!!”
声音里,撕心裂肺。
齐越先是一怔,旋即转身瞥了一眼,似是一副刚看见的讶异神色:“这是做什么?”
“方钟,不是让你取聘礼来?”
姚荀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若非是靠药吊着早就该折磨至死了。
她眼里浑浊一片已经看不清东西了,耳旁依稀像是听到了郡主的声音。
她双手被吊在马匹后头,浑身早就是被马的污秽排泄物给浸了个透。
她勉力抬起头,想要从脏乱披散的发中露出自己的眼,想要看看,是不是郡主出现了。
“郡……”
她哪里还有气力说话,蚊蚁一样的声音只出口一字便被马匹原地踏步的声响所掩盖。
方钟面上腾起些尬色,挠了挠头,打算牵着马匹退下去。
“齐越,你他妈就是个畜生!”
姜离极近怒吼,转身毫不犹豫就要往城楼下奔去。
什么悲戚什么绝望什么心碎,她现在都不想管了。
姜离此刻怒火中烧,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想要一个人死。
一直隐在后头的陆泽淮踏步上前,大掌准确无误捉住了姜离的手腕。
萧月同样出手,想要拦住她。
但奈何,无人能敌得过她的气力。
“城门一旦开启,便无再关上的丝毫可能。”
“姜离,你想看着齐越屠城吗?”
姜离的脚步,戛然停住。
陆泽淮一向冷静,足够清楚什么样的话能拦下旁人的所作所为。
萧月沉默着,视线自姜离身上转过看向了别处。
姜离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本涣散无神的眸子一点一点恢复清明,两只手攥成拳,兀的,她回身,一步一步,重新站在了城墙边缘。
齐越依旧一副淡淡然微笑的模样,仰头去看姜离。
他身边地上,已经摆着了几个华贵的大箱子。
抬脚将方才自己拍碎的石块踢出去,碎石沿着城墙壁哗哗往下掉落,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离矮下身子,在那豁口的边缘处坐下,双腿挂在外头,晃荡了两下:
“你想要什么?”
“你。”齐越朗声,笃定至极。
“好。”姜离应得很爽快,“我跟你走,你撤兵。”
“哈哈。”齐越笑出了声,“姜离,你还是这般心急。”
“我的话并未说完。”
“你和蓬莱,本侯都要。”
“我呸!”莫怀闻口中重重啐了一口,“做梦!”
齐越神色淡淡,根本未将莫怀闻放在眼中。
“不过,若真要本侯做个选择。”
“姜离。”
“你远没有蓬莱重要。”
最后一个字落下,齐越面上所有的笑意消散,手指对着后头轻摆了摆。
旋即身形腾起,一把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剑,狠厉对着莫怀闻刺去。
齐越喜欢姜离不假,但他同样拎得清,拿下蓬莱,他足以得到一切。
把着城墙的手已经死死扣进了墙中,姜离狠狠咬唇,一直弥漫在口中的血腥之气终是化成了一口鲜血。
她没有犹豫,纵身往下跳去。
抓住她的,依旧是陆泽淮。
姜离冷着脸去看抓着自己的男人,目光远了些,看见一脸厉稔下了投炮之令的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