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的哭声小了一些,像是无法理解男人的话。
跟着的几个将士心有迟疑,互相之间看了好几眼,无人上前。
“爷,她……还是个小孩。”
前面他们杀人上头,见人就杀,杀空了整个城中,这会儿歇了手,多少都冷静了些。
面对这样一个柔弱小巧的女孩,他们都有些于心不忍。
齐越漠然扫了一圈众人,看不出神色中的恼意,只是攥住了缰绳,示意飓风径直往前走。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眼看着那马蹄就要从女娃头上踩过去,但,无人敢开口阻拦。
女娃仰着头,小声抽泣着,被飓风高大的身形吓得不敢大哭。
“吁——”飓风发出一声长鸣,本要踩到女娃的前蹄陡然高高抬起,而后纵身一跃,从她头顶跨了过去,旋即直直沿着主路继续往前走。
齐越回首,向着来时路快速瞥了一眼,再回首时,拍了拍飓风的马脖子,低沉道:“你倒是心软了。”
飓风既然要放过她,齐越也不会再回头多折腾,示意着飓风继续往前行走。
棣安城不算大,约摸着三刻钟的功夫,齐越已经走至城尾,城尾的门也已经被破开,一眼看去,宽阔的道路直通蓬莱城都。
众人杀红了眼,更甚是有些人割了人的脑袋胳膊在手中胡乱摆弄着。
方钟并未出声阻拦,只眼神示意那几个人不要太张狂。
齐越定于城门前看着那条空阔的道路,似是陷入了沉思。
屠城一举,没能寻到姜离。
陆泽淮那样的人,竟是可以抛下自己的侄女不管,而带一个毫无血系关系的女子走。
见他凝神盯着那条路,方钟抬手,刚要示意众人集结继续前行。
“罢了,休整一日再出发吧。”齐越收回视线,径直往视线里看着还算完好的一处铺子走去。
众人高声欢呼,愈发放肆不少。
整个棣安城上空,浓烈的血腥之气久久无法散去。
没有人明白为什么陆泽淮要放弃棣安城,也没有人知道陆泽淮究竟用了什么样的计谋。
直至夜色完全暗下。
初冬的夜晚已经很是寒冷,江陵人几乎各个都将那些死在铺子里的尸首给扔到了大街上,自己好安安稳稳睡在屋子里避寒。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陆泽淮的计划继续下去。
但天下所有的事情,一旦格外顺利,便必定会出现意外。
江陵人的意外,出现在了后半夜。
温度愈发低了,路上肉眼所能看见的水渍也好,血迹也罢,已经开始缓缓冻结起来了。
整个棣安城弥漫着的血腥之气一点一点消散,转而变成了一种浅浅淡淡的甜味。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住在离方钟很近的一个等级还算高的将士。
许是白日里喝了太多的水,这才过去半晚,他便起了三四趟的夜。
第五次,他又被尿给憋醒了,随手扯过衣袍裹着往外头去。
屋里,若有若无开始腾起了些许甜甜的香气。
男人皱了皱鼻子,以为自己嗅错了,提溜着裤腰带往外头走。
越往外走,空气中的甜味愈发浓重了些。
男人睡得有些迷糊,站在台阶上好一会儿才清醒了些,甜腻的味道让他眼睛瞪大了不少。
他晃了晃脑袋,嘴里碎碎念嘟囔着,踩着尸体往门前角落的位置走。
和白日的温度比,现在算是冷了不少。
随着一泡尿排出,他浑身打了一个重重的寒颤。
那股浓郁的香甜气息愈发浓烈了。
脚下踩到了有些半硬半软的尸体,险些没有被绊倒,男子踉跄着去扶墙壁,身子前倾的一瞬,嗅到了几乎扑鼻的香甜气息。
甜到深处,泛起了些恶臭。
男子皱着眉头矮下身子,靠近了那一地的尸体。
暗色中的淋漓鲜血入了眼,一股像是会游动的气息扑到他的鼻中,只一瞬,他感觉到自己的口鼻内灼烧一样的疼痛。
“啊啊!”男子一声惊呼,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但遍地的尸体,他往哪里退都会踩到。
甜腻的气味愈发浓烈,喉咙里的灼感已经宛若火烧。
他双手惊恐着去掐自己脖子,慌乱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回神,狂奔着向着齐越所在的屋子奔去。
“方统领!”不开口还未发觉,这一说话,男人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然全部哑掉。
再不顾会不会冲撞到侯爷,他大力拍着门。
方钟本就一直浅眠,听到声响的一瞬顿时翻绳从椅子上下来,迅速开了门,声音压低:
“做什么?!”
“不知道爷在休息吗?”
“方……”男子第二句话刚开口一字,冷汗刷的一下爬满了全身。
凉如水的夜风吹过,将他整个身子吹麻了。
因为男子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口鼻里的灼痛并没有因为他离开尸体堆而缓解,相反,疼痛愈发浓烈。
方钟浅恼:“滚!”
一直抱在怀中的长剑往前重重一点,方钟将男子推下了台阶。
“嘭——”男子应声倒地,像是一摊无用的烂肉,虽睁着眼但不能言。
方钟未做理会,转身抬步就要走。
“呲呲——”
安静的环境里,响起了刺啦刺啦的声音。
方钟已经在发火的边缘徘徊,怒目转过刚要训斥——
男人的嘴巴处诡异地涌出了火。
是了,是涌。
宛若流水走势的火,从男子的口中流出,蔓延至他整个身子。
前后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方才还有气息的男子登时被烧成了黑炭一般,旋即,火势渐小,又如流水一样缓缓退去在男子身下。
方钟惊得说不出话,这样诡异的事情他哪里见过,就这一个错神,他听见不远处的房屋里,接二连三响起了痛苦的沙哑声音。
旋即,火光冲天,直烧所有的屋子屋顶。
一如,他们放火烧蓬莱边境线时。
脚步快若生烟,方钟回身往屋子里冲去:“爷!”
“咳咳!”不等方钟完全走进去,齐越已经捂着口鼻快步走了出来。
将自己准备的第二块湿布直接丢到方钟手里,齐越未多说一句话,只眼神示意方钟离开。
一个翻身,齐越甚至都未从门前离开,而是冲破了背向着里侧的窗户,几个跃身从屋檐位置往棣安城外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