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一言不发，眸光略有松动。
陆泽淮抬步靠近她，涌起一些薄凉的笑：“若有哪怕丝缕的胜算，我又怎会用棣安城百姓的性命去祭。”
“这是我想到的，唯一能将损伤减到最小又保全蓬莱的法子了。”
他在女子面前站定，看向她的眸光带着浓烈的不安，似是希冀于姜离能够理解他。
姜离的身子一直紧绷着，许久，陵塔内响起了机关声。
陆泽淮略略苦笑：“走吧，时间到了。”
他扬起手，示意姜离跟着自己往外走。
脚步动起，姜离身上的披风随之略略飞扬。
离开的路走出了快一半的距离，姜离垂眸去看陵塔脚下那片被雾霭遮住的殿宇。
她是真迷茫了。
兜兜转转，失去了身边一大群人，自己又回到了起点。
当真，要所有人死，自己才能回去吗？
“陆泽淮。”姜离出声，径直喊了他的名字。
陆泽淮顿步侧首看向她。
她大口吸进了一口气，像是将云雾吸进了身体里，而后重重吐出：
“能不能将棣安城的百姓们，都好好安葬了。”
眸色起了些光亮，陆泽淮点点头：“已经如此操办了。”
回宫中的路上，姜离明显低沉了不少，蜷缩在马车里侧睡着了。
陆泽淮吩咐着竹夜莫要太颠簸，收回身子，看向姜离的视线，深沉至极。
……
现在的姜离比从前安稳了不少，日日早睡早起，闲时就在宫中溜达两圈，又或是窝在殿中看话本。
她依旧拒绝了他们给安合殿安排的人，除了每日送饭菜来的宫婢，再无其他人待着。
天气愈发冷了，早时起来，她已经将练八段锦的地点从院中挪到了屋内。
这近两月，倒是萧流云，日日下了早朝都会来她这里坐一坐。
姜离当然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却从不说破，但凡萧流云有那么点意思冒出了头，她便打着哈哈岔过去。
今日温度似是降了许多，姜离早起推开窗的一瞬便感到扑面的寒凉，只着着一身中衣打了个哆嗦，而后快快又将窗户关了起来。
殿里的暖炉烧了一整夜，炭火已经快烧尽了。
姜离拿起火剪子翻了翻炭火，而后抱着被子缩在了矮榻上。
巳时准点，她听见了殿外推门的动静。
她没挪窝，翻动了一页手中的话本。
“安合。”萧流云这段日子都是如此，还未到殿中，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姜离挑眉去看殿门方向。
小太监动作麻利地接过萧流云解下的披风，又麻溜地伸手去挑门帘。
萧流云面上噙着浓笑，又唤了一声：“安合！”
来人一身深金色衣袍，配以浅金色的龙纱，随着他的脚步飘逸至极。
姜离微微点头示意。
到底是坐在皇位上的人，纵使萧流云从前有多内向木讷，如今也是被逼的逐渐成了气候。
萧流云的笑意淡了些，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暖炉，声音对身后人示意：“还不快让人换新的木炭来！”
两个小太监闻声，急匆匆弓着身子退出去了。
姜离将话本丢下，懒懒翻了个身，背靠着软枕坐起来：“你现在是越来越有帝王的风范了。”
面庞兀的一热，萧流云的笑里腾起些害羞。
有九皇叔的扶持，他如今的确对于朝政之事得心应手了许多，但在姜离面前，他依旧还是从前的那个他。
甚至，他依旧在她面前自称我，从未用过朕。
“这几日让人送来的冬日食补汤可还行？”萧流云坐在了八仙桌前。
姜离点点头：“挺好喝的。”
她现在是真的有些倦了，走了这一遭，整个人脾性都温和了不少。
萧流云眼中光亮更甚，颇有些讨好的意味：“可还缺些什么？我让人尽快再给你安排上。”
姜离一副像是看孩子长大的欣慰笑意：“我这脾性，还能让自己委屈着？”
“放心，安合殿里什么都不缺，都好得很。”
这些日子，萧流云日日都往姜离这里跑，一开始，姜离还想拒绝，到后来，见怎么说都没能阻拦他，姜离反倒是放开了，他来便来，她打太极便是。
萧流云比从前善谈了许多，环顾了一眼四周，末了，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话本上。
“来人。”他拔高了些声音。
姜离有些好奇看向他。
“再去宫外淘些话本子来。”
外头很快就有小太监应了声，脚步匆忙跑远。
将手里的话本撂下，姜离打着哈哈：“上次送来的话本还有许多未看完的，不着急再送新的来。”
“给你的自然要安排最好的。”萧流云毫不吝啬自己的情意，言语中虽有遮掩，但字字句句都是对姜离的关切。
姜离缄了口，刻意没搭话。
抬着新炭炉子的宫人很快进来，将热烘烘的炉子放在了靠近两人的位置，又迅速将那个冷掉的炉子给抬了下去。
萧流云看着几人恭敬退下屋中又没了旁人，这才重又看向姜离：“你这趟回来，也未曾安排接迎礼。”
“回头让摘星阁选几个好日子你挑挑，给你操办一下。”
自上回夜里他被姜离拒绝，萧流云便不敢再多有逾越的动作和言语，但几乎每件事每句话，都不难看出他在尽力想让姜离开心。
姜离摇摇头：“弄那些做什么，天冷了，将人薅进宫中再送回去就为了吃顿饭，多折腾。”
“无妨，我让他们多备些暖炉便是了。”
萧流云太想表现了，纵然姜离一次两次明里暗里都在拒绝他，但他依旧想让全天下知道，他想将姜离捧上天。
姜离依旧靠着没动，视线落在新烧的暖炉上，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她面颊泛起了些红晕，她望着通红的木炭有些出了神。
“安合？”萧流云往前探了探身子。
“接迎宴，远夏和知归会回来？”姜离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回了神。
祈福祷告不假，但两人去一趟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自己回来已经近两个月，竟是还未回来。
照例，祈福时间一月足矣。
萧远夏的脸色明显变了，但姜离的注意力被暖炉吸引着，并未注意到他的变化。
心尖重重一颤，萧流云垂眸，有些心虚地去摸矮桌上的茶盏：“你若想办接迎宴，我自然会让人去禀他们回来。”
“算了，太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