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又一次摆了摆手，身形随之彻底躺了下去：“不必那么麻烦 。”
“等过几日我得了空就去……”
“安合。”萧流云心头慌得砰砰直跳，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他怕听到任何一丝姜离想要去见两人的话。
姜离诧异应声：“怎么了？”
沉吟了片刻，萧流云像是寻到了由头：“你上次所说，让我安妥处置江陵帝王几人。”
注意力陡然被吸引，姜离略略撑起身子，专注地看向对面的男子。
她不是没有询问过陆泽淮这件事如何了，但并未得到什么很准确的回应，她也不想让萧流云过分觉得自己有求于他，只提过一次便没有再说过。
“如何了？”
“你既说了，自然不会多有为难他们。”
“那个江陵少君似是医术不错，便让他们一家在城都内住下了。”
“若是能给蓬莱的百姓一些医治，倒也算不错。”
姜离是略微有些震惊的，她以为着，自己说过后，大抵只是关押不会多有惩罚，从未想过，萧流云不仅给了他们活路，还给了生路。
见她愣着许久都没有说话，萧流云有些紧张，小心翼翼询问了一声：“安合？可是有什么不满？”
“没有。”姜离浅笑，“他们住在哪里？”
“西街的一间小铺子。”顿了顿，萧流云补了一句，“对面铺子安排了我们的人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好片刻后，姜离探身，同样拿起了矮桌上的茶盏：“谢谢你，流云。”
面庞微微泛热，萧流云心里很欢喜，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为安合做了让她高兴的事，另一方面，姜离不再询问二哥的事，让他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安合，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允诺。”
此刻，萧流云的眼里，是满溢的情愫。
喝下一大口茶水，姜离压下眼眸：“流云，你不必处处迁就我。”
“君王，该有君王的考量。”
……
姜离打算去看一趟叶子旭。
在宫中本就闲着无聊，知道了关于他们消息的第二天，姜离便独身一人出了宫往西街赶。
天冷了许多。
姜离离宫时，还特地让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准备了一大箩筐的上等木炭。
不想惹人注目，姜离特地吩咐了驶一辆老旧的马车。
马车吱呀吱呀从宫中驶出，姜离裹着一圈厚厚的毛绒领，往日爱高束的发髻此刻因为要戴帽子而半披着。
单手撑着下巴看向马车窗外，姜离有些恍惚，一路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直至远远的，她看见了熟悉的高楼。
姜离忽然就收了撑着下巴的手，身子坐直，略略往外探去凝神的视线。
马车骨碌骨碌从主街走过，姜离的目光盯着花枝楼已然破败的招牌，眼中腾起了恍神的雾气。
自打她回了蓬莱皇宫，除了走了一趟皇陵，就再没有出来过。
从前门庭若市的花枝楼，如今荒凉到肉眼可见门前挂满了蜘蛛网，过去霸气惹眼的招牌，布满了灰尘，原先明亮的鎏金字体此刻一片灰蒙蒙。
马车行得不紧不慢，但足以让姜离将整个花枝楼看得分清。
凄凉破败，同曾经的热闹非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重重吸了一口气，姜离垂下眼眸。
她不是没有麻烦萧流云他们寻找姚荀的尸体，事实上，他们找到了，只是怎么都不肯让她去见最后一面。
【她没有人形了。】
【找到的时候…她已经烂在土里了。】
【安合，别看了，我怕你会不好受。】
【已经让人将她…火化了。】
萧流云的话时至今日她还能一字不落地记起。
姜离见到的姚荀的最后一面，便是在棣安城城楼上时。
她与她相识于花枝楼，到最后，所有关于花枝楼的一切，烟消云散。
很快，马车拐过街角，视线错开，花枝楼在姜离的眼中已经被楼宇完全遮挡住。
刚刚吸进的那口气，被她一点一点吐了出来，她放下车窗帘，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马车继续往前走了。
她也要往前了。
又行驶了不知多远，远到姜离以为叶子旭他们怕是住在了城都最偏角位置时，马车停下了。
“郡主，到了。”驾车的下人恭敬道了一声，犹豫着在等她发话去挑车帘，没等反应过来，姜离已经自顾自跳出了马车。
双脚落地的同时，姜离抬眼去看面前的铺子。
小破却一副明显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样子，破了一个洞的大门被人用米糊纸糊得方方正正。
没有牌匾，只有一个布幡挂在门前，上书医馆二字。
这里本就地处西街最偏僻之处，鲜少有人，铺子前，门可罗雀。
姜离略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扭头往对面的铺子看了一眼。
一楼无人，抬眼往上，二楼只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口处，明显有一道身形盯着外头。
姜离眸光深邃，凝神望看了一眼，旋即打算转身往医馆里面走。
“来客人了旭儿，快……”最后一个来字还未说完，男人的声音陡然停住，连带着停下的还有他的脚步，叶裴华一双布满了皱纹的老眼微微张大，神色中一片复杂，张了张口，收回他本要迎人的手。
“主……”姜离下意识要说尊称，刚开口一字便觉不合适，声音旋即消散。
“爹，来了。”叶子旭一边卷着袖口一边应声往门口走。
直至目光同姜离相对，叶子旭面上的温煦笑意缓缓散去。
四目相望，姜离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神色去面对他。
叶子旭虽站在台阶之上高于女子，但没有一丝一毫从前的尊贵傲然之意，看着姜离不过两个眨眼，他垂下目光，声音平和：“见过郡主。”
姜离抿唇微笑，字句轻缓：“许久不见。”
铺子里，除了叶裴华一家三口再无其他人。
叶子枫看见姜离时神情中明显一片错愕，直至叶裴华将自己拉着退到了铺子后头才猛地回神：“是她……是她！”
后面的话姜离再没听清，她看向老夫妻两人离开的方向，有些不自在地讪讪笑了两声。
“只有白水，多担待。”一边说着一边倒水，叶子旭这才发觉茶壶中的水早已凉透。
并没有什么尴尬不适的神色出现，叶子旭动作自然放下茶盏：“抱歉，我去烧些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