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年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楼下包饺子。
乍听到内容,她有一丝恍惚,那人叭叭说了一堆,她只听到:“车祸……医院……抢救……”
谁遇到了车祸?
她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一旁的卉姨见她神色不对,问道:
“怎么了?”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宋年把手机递了出去。卉姨接过,没听几句,面色就凝重起来。
“知道了,我们马上到。” 挂断电话,她对上宋年小心翼翼的眼神,有些心疼,刚要说什么——
“等一下——” 宋年拿过手机、飞快地翻到程冉的联系方式,把电话拨出去。
铃声响起又没落,无人接听。
宋年又试了微信,同样如此。
“我再打一下。”
卉姨拉住她的手,上前把她抱住,轻拍她的背:“年年,我们现在要去医院,现在就去。”
宋年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医院。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急诊室门口。周围乱糟糟的,充斥着设备的嗡嗡声,医护人员的忙碌声,还有疼痛的呻吟声。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宋年觉得晕眩。
“让一让,让一让。”
宋年侧了侧身体,一个浑身插着管子的病人躺在病床上,被医生和护士推着往外走。
“麻烦问下急诊的手术室在哪儿?” 卉姨好不容易插缝问了咨询台的护士。
护士小姐姐飞快地指了个方向,然后又忙着回答另一个患者的问题。
没多久,两人走到手术室门口。门口站着两个警察,其中一个正向另一个胳膊上打着绷带的人问话。
“我是护送他们的工作人员,就坐在大巴车前面。” 那人说:“当时,我们这条道上的红绿灯快变绿了,横向的那条道还是黄灯,我就看到有辆车刷地在前面闪过,然后我们旁边那条直行道上有辆白色的车不知道为什么也冲出去了。两辆车就在我眼前撞上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小白车又朝我们这边来,师傅想要躲没来得及,然后就一整个天翻地覆,等我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天了。我是拖着不能动的右手从窗户里爬出来的。”
另一个警察拿笔在记。
宋年的脚步不由自主走过去。
警察问:“你是?”
宋年:“我家人在里面。”
警察翻出张名单:“是……哪位的家属?”
宋年很快在名单上找到程冉的名字,后面跟着的就是居居。
“这两个人——?”
“孩子受了轻伤,被安置在了隔离病房观察。现在不方便探视,不过没什么大碍,出事的时候被她妈紧紧抱着,保护得很好。”
“她......妈?”
“不是这位吗?” 警察还点了点程冉的名字。
旁边打绷带的大哥突然开口:“我记起来了,是不是那个后背插了块玻璃的女人。”
插了块玻璃??
宋年脸色一白。
警察见她神色,也不说好什么时候,安慰道:“你坐一会儿,等手术结果她出来吧。”
手术室的大门紧闭着。
卉姨坐在门口,双手合十,平等地祈求每一个她知道名字的神明。
宋年在手机上查看消息。目击者还有吃瓜群众把整个事故还原了出来,说白色轿车在红灯的时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直接冲了出去。结果刚好右侧方向的一辆行车想抢黄灯,加了速。两辆车就在路面来了个对撞,殃及了一旁无辜等待的大巴车,造成了侧翻。
宋年点开现场的照片,一张一张翻过去。还没等翻完,画面变成了来电的界面,界面上有宋年熟悉的名字。
“喂。”
“年年。”陆正昀的声音传了出来。
宋年说不出话。
“年年?”
宋年仰起头,把眼眶里炙热的泪憋回去,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嗯。”
“你在哪儿?”
“医院。”
“你姐她怎么样?”
“手术中。”
陆正昀听出她声音里的难过,只恨此刻不能离开这里,去到她身边。
宋年:“居居没事,你不用太担心,她受了轻伤,在隔离病房。”
“嗯,我不担心,我担心你。”
泪水还是没有忍住,固执地顺着宋年扬起的脸颊,直直流到了她的耳边。宋年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
“对不起。” 陆正昀说。
对不起此刻他不在她身边,对不起他只能说对不起。
宋年的泪流的更汹涌了,她捂着话筒,把它拿得更远。
良久,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但谁也没有挂电话。
直到——手术室外面的指示灯变绿。
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卉姨和宋年第一时间上前。
“程冉的家属吗?”
“对,她是我姐姐。”
医生看了她一眼,眼里是她解读不懂的神色。他用尽量通俗的语言给她们解释了患者送进来时的基本状况,讲解了术中采取的策略,手术的过程,然后加了一句但是,他说:“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如果是电视剧,这句话出现后,会接着一幕悲痛欲绝,嚎啕大哭的场景。宋年的反应没有那么快,她呆呆站着,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或者发生的事意味着什么。那一瞬间她已经屏蔽了所有外界的声音。
有人拉着她往前走,没多久,她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面容安详,神色平静,一块白布盖住了脖子以下的地方。白色,又是这样的白色,宋年的脚突然软了,扶着墙才没有摔下去。她咬着牙,慢慢走到床边。
程冉的样子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宋年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像沐阳走的时候那样,像大姨走的时候那样,有呼吸。
为什么又没有呼吸呢?
她的手往下,抓住程冉的手,凉的。记忆里,程冉从来都是带着干净利落的手劲,揪她脸的时候,拉着她后空翻的时候,一个人扛着一桶水上楼的时候,何时见过这样软绵绵的样子。
“姐。”
没有回应。
宋年又喊了一句。
依旧无人应答。
“姐姐。”
病床上的人安详地睡着。
卉姨不忍心看。
宋年伸手帮程冉理了理头发,然后摸着她逐渐失去温度的脸颊:说: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这下好了,把我落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