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宫,龙寝殿。
夜色深重。
陈玉皎正坐在侧殿的案桌前翻看竹简,忽然……
“阿嚏~”
她打了个喷嚏,眼皮也莫名其妙跳动,像是会发生什么不好之事。
赢厉高大尊贵的身躯从外面走来,那一幕恰巧映入他的眼帘。
他步至鎏金铜雀架前,将其上的一件披纱取下。
陈玉皎正在想事情,肩头落来微微的暖意。
转眸间,就见赢厉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为她披上外衫。
他的身型很高大,烛光映衬,那冷峻的容色似乎也多了两抹柔和、暖意。
在那么一瞬,陈玉皎恍若看到是赢长屹立在她身侧。
原来杀伐果断的赢帝,也会有如此亲和的一面吗?
“医者不自医,让荀御医来为你诊诊脉。”赢厉低沉的嗓音是对她下的决断通知。
陈玉皎却道:“不用了,我身体无碍,应该是……”
她看了眼窗外无尽的夜色,眉心微蹙:“又要起风了。”
祖父曾告知过她,其实远古时期的人类与天地、自然、兽类等有极高的感应力。
例如有的人会驯鹰,有的人会驱蛇。
有的人养宠物后,久而久之能和宠物共鸣、懂得宠物所想等,都是感应力的一种。
而作为谋臣、谋士,传承下来的,会本能地保留一种常人没有的敏锐度。
就如今夜,她想,应该又要发生什么事。
果然、外面忽然传来晏伐焦急的声音。
“君上,急报!”
赢厉与陈玉皎相视一看,两人并肩走出寝殿大门。
晏伐报:“安排去的晏蔚并未救下韩李决。并且……”
他禀告了韩李决满身是伤,自己厮杀出重围。
说了韩李决带伤写信,送至五国。
还说韩李决告知护卫的那句话:国家可抛弃他,但他绝不会背叛他自己的祖国,背叛他的信仰!
陈玉皎和赢厉听着,两人的心情第一次变得有些沉重。
其实他们并未安排杀手,只是算准元韩国的反战派会容不下韩李决,安排了晏伐的亲弟、精良黑御卫前去看准时机,救人。
但没想到……
韩李决连他们的一切心思全揣测出来了。
他绝非等闲之辈,是当之无愧的、百年难得的人才。
可如此有敏锐力、洞察力之绝世人才,却是元韩国的九皇子,不能为秦所用……
甚至,要与他们成为敌人。
长天冷月。
那轮弯月高挂在深黑无垠的天幕下,显出无比的寂寥。
陈玉皎和赢厉并肩而立,两人的长衫坠地,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们身上,更渡上一层无人察觉的孤寒。
直到晏伐等人退下,两人还在那大殿门口站了许久许久。
龙寝宫坐落得极高,俯瞰下去,宫阙重重。
而这高台之上,仅他们两人的身影,对月而立。
好片刻后,陈玉皎才压下心里那股遗憾,对赢厉道:
“以韩李决的能力,他所促就的合纵,定然非往日可比。
稍有不慎,会给华秦带来重创。”
所以……
她看着赢厉高大的背影问:“君上,想杀他吗?”
话语里,带着一丝浅浅的担忧。
赢厉微微转过身来,视线落在她脸上:“在国后看来,孤是那般嗜杀成性之人?”
陈玉皎看着他的眼睛,忽而松了口气。
“多谢君上。”
虽眼下的情况,的确应该将韩李决杀之以除后患,但世间人才难得,他们皆有爱才惜才之心。
兴许,万一,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陈玉皎说:“我会尽快想到破合纵之策。”
这一夜,即便躺在床上,陈玉皎的心情还是有些沉重。
窗外的弦月爬上树梢。
龙寝殿里一片朦胧的黑。
陈玉皎还和赢厉保持着最远的距离,背对他而眠。
可今夜……
她却忽然翻过身来,轻声道:“君上,你……睡了吗?”
第一次,主动翻过身面向他。
第一次在夜晚,主动与他说话。
赢厉微微侧头,视线落向她,“嗯?”
低沉的声线带着些许的惺忪、喑哑。
陈玉皎见他没睡,面容间流露出两分欣喜:
“方才我想到了,无论韩九皇子如何合纵,皆可破其合纵的方策。”
她给他讲解:“先由其在各国游说,不伤其身、不害其命,由其发展。
即便诸国信任他、器重他,亦无碍。甚至越信任越好。
而华秦这边……”
她讲得深入透彻,事无巨细。
夜色里,赢厉视线落在她那不断张启的红唇上,眉间掠过一抹无人察觉的无奈,又渐渐转为宠溺。
三更半夜,他静静听她讲,不时与她商议具体的安排。
月亮悄悄落下,天边的朝阳升起,掩盖了月华。
天光大盛。
朝会刚结束,韩明琅就来龙台大殿求见。
此时的陈玉皎与赢厉、赢舟正坐在殿中,一同聊内政的安排。
处理起国政,太师赢舟总是游刃有余,轻描淡写几句话,便能帮助赢厉解决众多事宜。
聊完后,他携一众竹简离开,亲自前去安排。
有他在,赢厉十分放心。
赢舟也是如今宫中,唯一能为他分担、与他共同话题的一个手足。
陈玉皎只是看着赢舟那深远颀长的背影,眸色微微深邃。
韩明琅进来时,恰巧与赢舟擦肩而过,并没有将那个孱弱的太师放在眼里。
他上前阔绰大方地道:“听闻华秦想修筑万里长城,但苦于钱财不够?
我们元韩国商贸之地,什么也不多,就银子比较多!
这五百万两黄金,赠之赢帝!”
一张字据,被递交至赢厉跟前。
上面清清楚楚是韩明琅写的字,三日内便会将五百万两黄金,抬至华秦!
不过,下面还有一行字:
“五百万两黄金,换:华秦绝不欺压元韩、血染元韩国的领土!”
韩明琅到底不是个蠢人,用钱财来做交易。
赢厉接过那契约,与陈玉皎相视一看。
陈玉皎敛了敛眸,对韩明琅道:“明琅太子有心了。
不过在明琅太子看来,元韩国的社稷存亡,只值五百万两黄金吗?”
韩明琅眉头一皱。
五百万两!黄金!这已经是巨额,足以让元韩国的国库亏空,财政严重困难!
但又只是短短一瞬,他面露欣喜:“言下之意,有谈判之余地了?”
能用钱财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他说:“你们也清楚当今天下各国的国力,元韩国能拿出五百万两黄金现银,已是毫无保留。
钱财我们元韩国的确是爱莫能助了,但还有其他元韩国能办到之事,我韩明琅定不推脱!”
他的话语阔绰大方,脸上的笑容也尽是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