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十七被桑昭这两拳再次揍得眼冒金星,顺从地松开手,放开了她的腿,往后一仰,倒在地上,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触及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脸庞,又扯开本就烂得不成样子的衣衫去摸肚子,不可置信地笑出声来。
“收了我收了我收了我……”
他不断念叨着,忽然撑着地爬过来,这次不敢再抱上桑昭的腿,只死死攥着桑昭的衣摆,“收了我收了我收了我收了我,我能打又能藏,什么事都能干。”
桑昭没有吭声,垂眸注视着他。
曹十七没得到明确的拒绝,于是得寸进尺,又挪近几分:“那你把解药给我,你刚才给我的药,能解我的毒吗?”
“没下毒。”桑昭伸手推开他的脑袋,“你吃的全是药。”
“……?”
曹十七攥着她的衣摆怔愣片刻,不可置信,“你骗我?”
桑昭以为他要在发疯和发火之间二选一,不料他又一次抱上桑昭的腿:“那你收了我。”
桑昭踢了踢腿:“我有护卫。”
“你把他踹了。”曹十七道,“他能干的我能干,他不能干的我也能干。”
“不是不愿意当狗吗?”桑昭道,“为什么要上赶着认主人?”
曹十七死死抱着她的腿仰头笑开:“是当饿死的人,还是吃饱的狗,我分得清。是做野狗还是家犬,我也分得清。”
他与桑昭交过手,也被她救了两次,十分清楚面前这人的怪异,无论是那一身异于常人,无法估量的力气,还是他吞下的那几颗怪异药丸,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他敢拿命保证,即便是那对神医兄妹来了,也不可能让伤口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愈合。
还有毒。
他的体内不止一两种毒,他初入郡主府时,曹蒙和常宁为了控制他给他下过毒,也曾在他身上试毒,试图找出最能使死士听话的毒来。
他此刻不该如此轻松。
曹蒙从千两金搞来的药,让他每晚都头疼欲裂,如蚂蚁爬过全身,偏偏挠破了皮也搔不到痒处,不得不向他们磕头求饶,才能换来缓解的药物。
但今夜一片平静。
他杀曹一他们时头没疼,杀常宁和曹蒙他们时头也没疼。
桑昭喂给他的药,不仅治好了他的伤,还解了他的毒。
医死人,肉白骨。
这根本不是寻常人力所能及。
他好不容易出了郡主府,却又要牢牢抓着桑昭,不过是想找一个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庇护。
不过桑昭杀谁打谁,又是什么人,于他而言,她有护住他这条命的能力就足够让他下定决心要缠住她。
“……”
桑昭微微晃了晃腿,曹十七顿时抱得更紧,紧闭着眼睛,一副就算再给他两拳他也不会松手的态度。
桑昭冷不丁出声:“你的老大呢?”
“死了啊。”
曹十七睁开眼,乐滋滋向她汇报,“我先杀的他们再杀的曹蒙那两个。”
他嘴角的笑意扩大:“我把他们吊在西大街那边那棵银杏树上,你知道那棵树吗?很多人在那里祈愿,我随便翻了两个写了字的,都是求平安的。”
“曹蒙他们死了——”他双眸发亮,嗓音有些激动,“很多人不就平安了?哈……我把他们挂在那里,也算是积了功德。”
桑昭有些意外:“你还识字?”
“认得几个。”曹十七道,“平安这两个字又不难念。”
他重新捡起刚才被桑昭岔开的话:“曹蒙死之前还在一个劲求饶呢哈哈,他说他爬到现在不容易,说他从前是与我一样的人,理解我的愤怒和仇恨……他理解个屁。你知道吗?郡主先死,他吓得一直磕头求我,头都磕烂了也不敢停下来,就像我从前求他一样。”
“是我理解了他。”他瞪着眼睛笑道,“原来掌握生杀大权后,看着别人在自己脚下痛苦求饶,徒劳挣扎,是这般畅快。”
曹十七的身子不自觉地颤抖,笑得疯疯癫癫,泪水滚下,被他面上的血迹染红,滴落在桑昭手背:“原来从我被卖进郡主府,咽下第一口毒药时,我就在等这一天了。我做了那么久的梦,原来成为现实是这么爽的感觉。”
“啪!”
桑昭拿手帕擦了手,迅速按在曹十七的脸上,对方也不抗拒,松了她的腿,在脸上一抹,手帕迅速被染红。
“怎么样?”他握着手帕再次凑近,“他们的死法你满意吗?你要收了我吗?以后你让我怎么杀我就怎么杀。”
桑昭再次将他的脑袋推开,垂眸久久凝视着他,陷入沉思,曹十七也不着急,主动仰起脑袋任由桑昭肆意打量。
“好啊。”
桑昭蓦然出声,“你先去闾春办事。”
曹十七激动问道:“办什么?”
桑昭抬眼扫视了一圈屋中的血迹:“先把你流的血弄干净。”
她扬了扬下巴:“你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弄水回来擦。”
曹十七张了张嘴:“你好无情啊,你明明可以叫人送水进来。”
桑昭扯了扯嘴角:“我还可以叫人进来把你送给天子。”
曹十七瘪了瘪嘴,却仍旧没有起身离开:“主人——”
桑昭蹙眉:“不要叫我这个。”
曹十七咧嘴一笑,不管不顾:“主人,不给我换个名字吗?”
桑昭顿了顿,本不想理他,但想起他刚才话语中对曹蒙的憎恶:“你把曹去掉就好了。”
“不行。”曹十七拒绝,“太敷衍了。”
“……”
桑昭道,“那你改回你最初的名字。”
曹十七嗤笑一声:“谁还记得最开始叫什么啊。”
桑昭默了默:“叫七十。”
“你怎么这样啊!太简单了。”曹十七再次得寸进尺,十分不满,不肯起身离开。
桑昭蹙眉,瞥他一眼:“那叫魑魅魍魉十七,可以吗?”
“……”
曹十七起身,“叫我宋会就好了。”
桑昭低哼一声,往地上他留下的血迹上一指:“擦地。”
她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进来的。
但他出去的方式平平无奇,径直打开了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桑昭等了片刻,没听见外面有什么骚动,起身换掉了身上被沾上血迹的衣裳。
过了好一阵,他才偷摸端了盆水回来。
直到寅时,宋会才带着桑昭口中的任务离开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