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问道:“那弟妹你可知道,大槐兄弟遇上冯氏那次,她上门又是为了什么?”
苟氏蹙眉回想片刻,忽的一拍手,道:“是了,嫂子你不问我还想不起来,冯氏似乎是听了信儿,来送润禾科考的盘缠!
“大槐说他就知道这事儿一次两次成不了,正想着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时,正出门就碰上这么个冤家,真是吓了一跳。
“您说这世上哪有人来送钱还提着刀的,谁敢接!大槐后来偷偷打听到,冯氏那天把家里能砍的东西都砍了个精光,说谁要敢耽误自家儿子的婚事,就直接提刀砍人。”
林倾了然。
果然跟自己所想的那样!
她在做某个联合项目前期调研的时候,也曾了解过古代的科考制度。
像安平镇这种穷苦地方,顾长青只是入了私塾,还未正式成为生员就已备受重视,更何况是王润禾这样能参加三年一次秋闱的秀才。
所以不管王家如何对待王润禾,地方都不会看人下菜碟,去州府考试甚至还会给水路盘缠。
王润禾若是真如苟氏所说,在王家习惯了处处被冷落,这笔盘缠对他绝对够用,何必再特意知会自己母亲,让她上门来送钱?
看来这个王润禾非但如苟氏所说的长得标致,行事稳妥,为人处世处处得当;
性子还隐忍,颇有手段。
依她的推断,冯氏那天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出现。
王秀才就算再刻薄,也不至于贪了地方给儿子的盘缠,更不至于让冯氏贴补不够的款项。
他们这种读书人最讲究的不就是面子吗?
所以余下的只有一种可能。
王润禾是故意通风报信。
否则冯氏怎么能如此凑巧的截住第一次上门的顾大槐呢?
如此看来,王润禾利用母亲促成婚事的手段固然有些不该,但这可能是涉世未深的他所想到的最好办法。
那这次他主动提出让大丫去帮忙操办白事,又是图什么呢?
难不成是故意向父亲妥协,请求他‘考验’未婚妻,以求婚后分家,好靠未来媳妇挣前程?
不,似乎还是有点不对劲。
林倾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其解,猛然间忆起【苦命鸳鸯】支线,还有松凌霜说过‘不好退婚’的话……
电光火石间,她有了个可怕猜想。
难道……
该不会……
她竭力止住还在哭天抹泪胡言乱语的苟氏,安抚道:
“弟妹,先冷静,事既然已经发生,哭也不是办法!大丫去便去了,不管她办得好坏,都是我们的心意,更何况你刚才不是说,王家上下都在夸她吗?”
林倾顿了顿,压低声音。
“只是我怕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苟氏方才听了嫂子的话,才后知后觉的心疼女儿。
在家里的时候她可是连灶台都舍不得让大丫上,怎么能就因为女婿的几句话心软,让大丫个未过门的媳妇去帮忙?
再听到林倾说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她心里没忍住咯噔一下,无意识的道:“嫂子您是什么意思?”
“弟妹,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贾家不同意退婚怎么办?”
苟氏被林倾问得有些懵,不知话题怎么就扯到了这里,茫然问道,“什,什么叫不同意退婚?”
林倾看她的惊惧模样,猛然意识到她不是商量对策的良人,再加上这一切还都是自己猜想,没有确凿证据,还是别吓唬苟氏这样朴实又胆小的人为好。
不如等她想好了对策,再告诉苟氏该怎么执行吧。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笑道:“大丫婚期在什么时候?”
见苟氏如同受惊动物般看向自己,林倾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打算这两天去镇上逛逛,想着若是有合适的东西,就买给大丫当庆贺新婚的礼物,怕她婚期太近,来不及而已。”
其实她买了不少东西,就放在床尾的柜子里,但经过今天早上的事,她觉得眼下并不是拿出来的最佳时刻。
苟氏这才松了口气,但脑子实在跟不上林倾话题转变的速度,迷茫了片刻才道:
“现下已议完亲了,准备明年开春就办婚事。这次丧事是王秀才远房叔伯弟弟,关系也不是很亲近,不用戴孝,并不耽误婚期。”
听到苟氏如此说,林倾越发确定自己的想法。
王家虽然算不得大家族,但常言道重死如生,后事操办也是件要事;就算关系不亲近,也不该交给后辈未过门的媳妇来操持。
这件事真是处处都透露着诡异,王家恐怕真的没安好心。
也就是大丫争气,没让人抓住话柄,否则过后说不定会被随意寻个理由找麻烦。
“所以你们本打算什么时候把我送进贾府?”
苟氏这下彻底被吓到,双眼睁大,林倾这才看清她有双很漂亮的瞳仁。
只是可惜平日里她总是低眉顺眼,无人得见。
“嫂,嫂子您这是开什么玩笑!不送,不送!大槐这两天就去镇上谈退亲的事!”
林倾看着面前一惊一乍的苟氏,失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起来了问问!”
苟氏拍了拍胸口,道:“原定是下月初二把您送过去……”
林倾急忙查看了系统中的时间,今天是十八,那满打满算还剩不到半个月。
“来得及退婚吗?”
既然要退婚,顾大槐为什么不赶紧去呢?
这两天去,怎么听怎么像推辞。
按村民们所说,贾府可是镇上的大户人家,他难道敢临到事头才去通知对方吗?
还是真如自己所推测的那样,他顾大槐根本就没打算退婚,而是有什么后手?
苟氏急忙解释道:“嫂子,我这么说您别生气,纳妾没那么讲究,无需三媒六聘,就随便选了个好日子,所以退亲也很容易。”
林倾暂时压下脑海中一团糟的思绪,笑着开始跟苟氏拉家常。
“无所谓,反正都要退婚了,还争竞这些做什么。”
闲聊了片刻后,苟氏也松了紧绷的心弦,看到林元新进来倒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忧心忡忡的道:
“嫂子,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您是真心心疼我们苦命的母女俩,才会对我说那些话,我对您是感激万分,但……”
林倾看向为难的苟氏,微笑着道:“没事,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
苟氏忽然握住林倾的手,粗糙的触感让林倾诧异了片刻。
她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吧,怎么摸着如此扎手?
“我嫁给大槐十几年,太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好面子,当着大家不敢对您怎么样,可说不准以后会想什么招数来对付你们一家。”
苟氏吸吸鼻子,继续说道:“嫂子你到底是个弱女子,几个孩子也尚未长成,若真出了什么事,那真是追悔莫及……”
苟氏看林倾不为所动,叹口气继续劝慰。
“唉,嫂子,我跟您说句交心的话,您也是太过计较,大哥都已不在了,您连个知心的,做主的人都没有。
“整个松四村顾家就咱们两户,现在也就只剩下大槐一个男人,什么不是得听他的呢?难不成咱还次次找外姓人帮忙吗?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日子会好过很多,毕竟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
林倾看向垂头不语,颓然无光的苟氏,暗道这话与其是在安慰她,倒不如说是苟氏在说服自己。
她很感激苟氏对自己这样掏心掏肺,她知道对方是在切实的为自己考虑,但这种靠缩头求生存的想法,实在让她不敢苟同。
“弟妹,这么多年都如此,不代表这么多年都是对的。
“若一件事是正确的,那必然会让大家都受益,可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你过得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