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红莲仔细盯着他,见他气质脱俗,身形清瘦,与行伍里五大三粗的男子截然不同。
“小相公无事就好,”她温声说道,“虽是虚惊一场,但小相公怎能如此莽撞以身犯险?”
吕沐言红着脸,垂首睥视地上扁担,低声道:“实在抱歉,小子没用,让姑娘担惊受怕了。”
“无妨!”夏侯红莲笑道,“本姑娘没那么脆弱!”
二人叙话间,那小偷突然抄起地上扁担朝夏侯红莲砸来。
“姑娘小心!”吕沐言大喝一声,双手抱住夏侯红莲的头,自己却被小偷狠狠打了一板。
他惨叫一声,那小偷打完人就跑,眨眼间便闪出十丈远。
夏侯红莲赶紧扶住他,见他只是伤到了肩膀,稍稍舒了口气:“小相公这是何苦?”
回头望去,巷子里早已空无一人。
“可恨!让他给跑了!”她咬牙切齿,骂道:“下次再让本帅遇见他,一定剐了他的皮!”
吕沐言抚着肩膀,头上痛得紧,轻声安抚一句:“姑娘,我们快出去吧,这里危险。”
“嗯,”夏侯红莲扶着他,两人慢慢走出小巷,“多谢小相公帮忙,改日本帅……不,本姑娘一定登门拜谢小相公。”
“不必客气!”吕沐言尬笑道:“小子没能帮姑娘拿回荷包,反倒让姑娘虚惊一场,实在过意不去!”
夏侯红莲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额头肿得老高,像极了画像上的南极仙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将出来:“小相公,你这副样子、真滑稽!”
“嗯?”吕沐言不解其意,微微瞠眼问道:“小子长得丑么?”
“不丑,”夏侯红莲掩嘴一笑,眼前这人赛过神仙,跟丑字半点不沾边,“小相公回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吕沐言呆头呆脑点头道:“哦。”
这神态又惹得夏侯红莲捧腹大笑,这是哪儿来的活宝啊!
“小相公,”二人回至街上,夏侯红莲柔声道:“要不先送你去医馆疗伤吧?”
“不劳烦姑娘了,”吕沐言连声拒绝,“小子的朋友就在前面茶楼,小子与他约好要早些回去的。”
“那也行,”夏侯红莲收敛表情,“本姑娘送你过去吧!”
吕沐言没有拒绝,夏侯红莲扶着他走至茗香阁门前。
“就是这里,”吕沐言侧身,冲她拱手道:“多谢姑娘好意,小子今日多有叨扰,还请姑娘海涵!”
夏侯红莲正欲开口,大堂里传来一道声音:“行芷兄,你这是怎么了?”
二人循声望去,见金弈辉大步流星走出茶楼。
吕沐言冲他摇头苦笑,“没事,跌了一跤而已,我们上楼去吧!”
接着,又转身对夏侯红莲道:“姑娘,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夏侯红莲定定望着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暖意。
行芷,是那人的字。
他是吕家少主,嫡长大公子,吕沐言。
犹记得十年前的酷暑时节,她遭家人算计,被遗弃在京郊野地里。
全家人都盼着她晒死渴死,可她偏偏生来顽强,在日头下暴晒五个时辰依旧生龙活虎。
日暮时分吕沐言及时发现了她,算是救过她性命的恩人。
“吕公子……”她望着二人走入大堂,忍不住低声呢喃一句。
次日,柏清玄上朝,一道从边城发来的紧急军报引起朝堂轰动。
“鞑子大军进入我泽城境内,扬言要陛下您亲自道歉并奉上十万两黄金的赔款,才会命前线将士撤回大戎国境内。”
兵部尚书祁宏生捧着一卷军报肃声说道,“陛下,目下梁将军带着五千人马被鞑子铁骑围困在泽城北部,还请陛下速做决断!”
少帝听完,焦虑万分,忙问向队伍里的柏清玄:“柏卿,现下如何是好?”
柏清玄心中波涛汹涌,梁定邦被围,那蓝昊天会不会……
他仓皇掩饰情绪,躬身说道:“回陛下,我泱泱大国绝不能听凭鞑子摆布。数千里江山,千千万好男儿,卑臣不信找不出一位英勇善战的将军力挽狂澜。”
“那……柏卿的意思是,要从它州调遣人手支援泽城?”
少帝试探着低声问道。
“陛下万万不可!”水永博忽然冲出来喊道,“等援军抵达泽城,梁将军恐怕早已被鞑子所害。卑臣建议,暂且先同意鞑子要求,但赔款一项须经双方君主共同商议再行决定。”
祁宏生举起笏板,插了一句:“陛下,卑臣以为水大人的建议在理。不妨先用缓兵之计拖延时间,再依柏大人所言增派援军积极救援。”
“话虽如此,”少帝皱着眉头道,“可真能行么?”
柏清玄毫无头绪,前线战况不明,死一个梁定邦倒无关紧要,可泽城不能丢!
泽城一失,边城便失去了犄角之势,沦为四下无援的孤城!
“柏卿,”少帝再次问向他,“你作何感想?”
柏清玄把手中笏板捏的发紧,心下依旧未能得出最佳结论。
乞降,意味着抛弃大国尊严,从此沦为鞑子的笑柄!
死战,又不知边城守军里何人可以担此重任?
“回陛下,”他艰难启唇,“卑臣赞同祁大人的办法,先拖延几日再说。”
“好,”少帝拍了把龙椅,道:”便依众卿所言!”
下了朝,百官无人散去,三五成群聚在大殿门前低声讨论今日朝政。
“子玦,”元亦朋和孔林楚同时走来,柏清玄收敛心神转身面向他们。元亦朋皱了皱花白的眉毛,继续道:“边城那边,要不让伏统领去吧!”
柏清玄微微一愕,问道:“元老大人,您为何如此建议?”
“老夫只想问你一句,”元亦朋诘问道:“除了伏纪忠,子玦你还能在短时间内派谁前去支援泽城?”
没有。
从京城急行军前往边城,只需一旬的功夫。
而从海州或凉州调兵,则至少需一个月才能抵达边城。
“无有,”柏清玄低声答道,“可伏统领能行么?”
伏纪忠确实可靠,但他从未亲历战场。
“不妨一试,”元亦朋沉声道,“子玦,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另外,国库目前的存银还能支持朝廷出兵么?”
“恐怕很难,”柏清玄叹了口气,“之前各州守军要求朝廷增加军费,都被祁宏生给挡了回去。”
孔林楚捣了把拳头,忿忿道:“这帮狗东西!新政推行一年有余,朝廷竟无颗粒增收!”
这话说得三人一阵沉默。
柏清玄散班后,本不打算直接回府,但听得杜仲说蓝昊天那边又来了讯息,便打消前往茗香阁找吕沐言的想法。
回至柏府一看,手书上的字竟非蓝昊天所书。
“卫蓝随梁定邦去了泽城,被鞑子铁骑围困在沼泽,请柏大人想办法救他!”
柏清玄仔细盯着那排小字,虽算工整,却无筋骨。
“看来必须得救梁定邦了!”他把手书送至烛火边,看着火焰窜起,将白纸烧为灰烬。
* *
鱼菲然得知鞑子大军越过泽城边界,把梁定邦的士兵围堵在沼泽,急得大哭一场。
好在穿花镇定,劝她写了一封手书给柏清玄,命飞奴急速带往京城。
“鱼二小姐,”穿花一面轻抚她后背,一面安慰道:“我的姑奶奶哟!求您别哭了!”
“卫大哥生死未卜,难道还不许我伤心难过么?”
鱼菲然气着拂开他的手,把头埋进胳膊里嘶声大哭。
穿花劝不住她,立在一旁咬唇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