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就是她和二皇子狼狈为奸,演了一出戏。别忘了,二皇子出事前就是和她一起重建乌月山,说不定!为的就是今日!”
“那,不就是谋反?”
低声议论的声音愈发挡不住。
“我没有。”
江月声音淹没。
几乎要将谋反的罪名钉在她脸上,她一开始还算淡然,但听见有人开始谈起萧云笙便按奈不住了。
“若是旁的,大不了我就认了,可他!”
指尖指着上面那肆意邪笑的男人,江月依旧是挡不住的恨:“与他同谋,实在是羞辱我。”
“空口无凭。”
“对呀,空口无凭,小江月你和我怎么都脱不开关系,若不给这些人一个理由,恐怕不仅我不会放过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二皇子露出残忍的笑。
“因为那场让你薨逝的爆炸是我的手笔,乌月镇大火让我恨足了你,怎么可能和你同流合污。”
“江月。”
萧云笙只喊了她一声,并没有阻止。
但淡然的样子显然早就知道,并无意外。
“你们这些人,不去追究他杀人,胁迫你们的罪名,反而先怀疑我?就因为”
江月看着看台上一个个华袍在身,满头珠翠的官眷大臣,明明受人为质,却依旧不敢去谴责那罪魁祸首,反而把她当成靶子。
缓缓低头凝视着袖口上满绣的花样,讽刺异常。
曾经她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和这京中众人一般,品茶插花,穿着富贵人家的衣衫,体会一把富贵日子。
如今才觉得这日子若人人都虚伪才能度日,她宁愿回到乌月镇,虽清贫一些但人人真诚善良。
是非分明。
其他人都在议论,唯有一盘的傅蓉毫无顾忌的笑出了声。
“谋害皇子,江月你这是自寻死路。”
江月动也没动,只当没听见。
“现在,轮到萧将军了,一边是有身孕的傅蓉,一边是江月,他们二人你只能选一个活下来,你选谁?”
“夫君。”
那明晃晃的箭指向两人,傅蓉一面咒骂二皇子疯了,一边捏了把汗。
她腹中的孩子和萧云笙无关,这是他俩心知肚明的事。
萧云笙怎么可能选择她。
“我从不受人为威胁。”
萧云笙刚开口,二皇子就笑出了声。
傅蓉眉目微动,立刻闭上眼睛,“夫君,不用顾忌我,护着江月。妾身和孩子定会吉人天相。”
“三。”
“二。”
“一……”
“时间到。”
二皇子几乎癫狂的将箭指着江月的头,只要松手,那箭立刻就能将她整个头完全射穿,脱手的瞬间,不知什么击中了箭射偏出来。
擦着江月的脸颊那箭直接飞向傅蓉,江月心下一动,想起傅蓉腹中的孩子,下意识伸手拦了一把。
鲜红染在袖口处。
不仅让傅蓉愣住,萧云笙也寒了脸。
“你做什么!”
“不能让孩子出事。”
几声爆炸声。一如当日春城炸死百姓那般。
铁骑声从马球场响彻天际,将刺客触手打的措手不及一一斩杀。
“我就说今日如此松散,就是为了引出我的陷阱。”
看着自己的人不一会就死的差不多了,二皇子倒也不急。
阿靖带头的人马很快团团围住看台,只剩二皇子一人还站在原地。
“太子,将军,所有刺客均已斩杀,属下护驾来迟。”
江月抓住头,脸上的笑带着天真的认真:“我这样低贱的人,还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还得太子殿下稍后下一道凶狠的旨意,今日之事不要乱传。”
“你想的倒是周到。”
眼看周围众人刚才咄咄逼人此时都面露不自在,萧云笙有些好笑,眉目轻快的闪过一丝笑意,却又很快了无痕迹,也只有江月这种无赖的招式,对待这些贵族有用。
太子沉吟了片刻,已然站起身。
“今日是孤没有招呼好各位,改日定当重新设宴邀约,各位出去今日所见所闻,若传出去,只怕日后便不能在京城立足了。”
傲然扫过众人,太子离开。
草地上无声的打扫满地的残肢断臂,鲜血早将草皮浸泡了个干净,铁骑让出的过道虽然清理出勉强可以下脚,但还是看起来带着血污的脏乱。
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动。
“将军……”
江月微微躬身,做了一个手势,萧云笙微微颔首带头走出几步。
江月紧随而上。
“拦下他啊!就这么让他走了?”
有人想要追上去几步,被人拖住了袖子。
“太子已然下令不再追查。”
说着压低了嗓音提醒着:“如今陛下的皇子能主事的只有太子,陛下身子久病,只怕不出三月,太子就会继位……”
等太子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的离开,早就憋了许久的贵族公子哥,姐儿们终于敢放肆的哭出声来,在奴仆的搀扶下,一个个连滚带爬的离开宛如炼狱场的马球场。
一路无话的回到府中。
萧云笙屏退了众人径直走回到书房。
江月顿了顿脚步还是跟了上去。
看到男人早已坐在桌前,将药匣子打开静静的等着她。
察觉到萧云笙情绪不怎么好,江月犹豫片刻不敢落座:“将军,我的伤还是不碍事的。”
萧云笙指尖转动的瓷瓶忽而没了兴致,指尖一松将瓶子放在桌子上。
用指节在桌子上扣了叩,“坐下。”
江月知道躲不过,这才将手伸了过去。
比起在马场那会露出的伤,这时候淤血彻底浮现,手臂被淤血堵着红肿充血看着好不吓人。
她原本胳膊就纤细白皙,血脉玲珑通透,现在这样只剩下乌黑黑的一团凝结。
就连江月自己看着都觉得有些狰狞。
萧云笙拿起桌子上的瓷瓶,从里面蘸取了些碧绿色的膏体,涂抹在江月的胳膊上。
微凉的触感一碰到胳膊上,让江月下意识的一颤,可清凉的温度却让发烫的胳膊立刻得到缓解般,舒服了许多。
鼻尖轻轻地嗅着,药膏的气息浓烈却不刺鼻,莫名让江月有种熟悉感。
不等她回忆何时闻到过这种气味,可紧接着,一股剧痛让江月险些从凳子上跌落在地上。
只能用另一只手紧紧的板着桌子,咬紧了牙看着萧云笙整只手抓住她的胳膊上,力道一点点增加。
同时一股热从一处一点点一动,很快整条胳膊变的又酸又麻,宛如泡过辣椒水火辣辣的。
“痛痛!!!”
就在江月以为自己会直接疼晕过去,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她眼睁睁看着胳膊绵软的垂在桌子上。
“将军……”
抿紧了唇,江月刚开口就被萧云笙伸手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忍着。”
修长的指节扣住她的手臂,一寸寸细细推拿。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萧云笙让她宛如脱臼的扣指,钻心的痛已经变得可以忍受了。
萧云笙全神贯注。
江月不敢乱动,视线却停不下来似的,从书房看到窗外飘落的叶子,最后不自觉落在停在萧云笙的脸上。
房间里安静的就连一丝风声都未曾吹进来,只能听到两人轻浅的呼吸声,一前一后,不习惯这样的氛围,江月挑起话题,试探性的开口:“将军,你在生气吗?”
话音落下,明明已经脱臼的胳膊却猛地传来一阵痛,逼着江月不得不抽着冷气闭上了嘴。
萧云笙凉凉的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做着手上的动作。
淡淡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在意,更没一点的多余的情绪,半低着头的角度,让萧云笙看起来锋芒少了些,那双眼眸全神贯注都在她的胳膊上,仿佛在做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她从前做奴婢没把受伤当成一回事,也不知怎么,在萧云笙面前啊,就多了娇气的坏习惯,总是眼眶发热。
这般仔细的给她上药,除了鸿鸢姐姐和爹娘,也就只有他了。
江月的心忽的像被什么揉了一把,盯着萧云笙的动作出了神。
直到那药膏彻底被吸收被皮肤里,方才刚点的熏香已然烧完了一炉,咔嚓一声胳膊被重新接上,江月这才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试着做个几个动作,除了还有些胀痛,上面的青紫的淤血也淡了大半。
顿时欣喜的抬头看向萧云笙,见他靠在凳子上闭着眼睛唇色青白,呼吸沉重,就连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水浸透了。
江月忽而有些心慌,别开眼故作浮夸的挥动着胳膊:
“多谢将军,烦劳将军这般费心,江月可是不舍得洗这条胳膊,得好好供起来才是。”
“啰嗦。”
萧云笙唇角牵扯出一个笑,忽的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江月立即有些慌张。
快步靠近,蹲在他的座位面前,“将军?”
萧云笙唇角开启,吐出一个字,可江月却没听清楚。
只能又凑的更近了些,将耳朵贴在他的唇边。
带着微微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吐字的颤抖,“药。”
药?
摸着温热的微垂,江月一时间有些微楞,这才后知后觉为什么今日没见将军怎么动手。
在桌子上翻找了一通,江月看向萧云笙的衣襟,将手伸了进去,果然摸到一个小瓷瓶倒出来里面刚才有一颗丸药,扶着萧云笙吃了下去。
见他气息变得沉稳,沉沉的睡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环顾一周,将书房的藤椅挪过来,将萧云笙小心的挪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江月也没了力气。
瘫坐在一旁趴在书桌上侧过头看着萧云笙。
可现下昏睡,鼻梁挺拔,薄唇雅俊,明明是最温柔温润的面容,可偏偏眼里都是最冷漠淡然的模样,好似对谁都冷心冷情。
想法一出来,江月自己都无声的嗤笑,捂住了眼。
不知是不是香炉里残留的余香的作用,还是这些日子实在劳心劳逸的困顿,江月头越发沉重,竟然就这么趴着睡着。
等醒来时,月亮已经挂在指头上许久。
房间里烛火摇晃。
揉了揉眼江月发现她躺在原本萧云笙躺的藤椅,身上的外袍不知为何已经脱去,好在天气凉了她多穿了两件,不至于露出内里的裹胸。
心跳如鼓江月下意识捂住了胸口,视线不用多找抬头就看到萧云笙坐在桌前,影子被烛火拉的有些长,面前摆放的一排荷包,瓷瓶。
江月定睛一看,立刻认出这些都是从她袍子里找出来的。
连她发间藏的银针都被搜了出来。
正在萧云笙的指尖把玩。
“将军?”
“醒了?正好。马车已经备好,你爹娘妹妹都准备好,可以离开了。”
萧云笙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听到她的声音,只随手将一个物件扔在她的面前,正是江月这两日准备好的行囊。
“既想离开,此时就是最合适的时机。你做的事,萧府容不下。”
江月见他没有挽留,也没有不舍。
笑了一笑,絮絮叨叨的将院子里的事一一交代,毫无联系,又细致入微。
就像即将要出远门的人,事无巨细的交代着家中的一切。
萧云笙始终都没打断过,静静的听。
直到日头都要沉了西,鲜红的霞光印的江月衣袍宛如滴血般红。
终于再无一言,静默了下来。
“这些日子相处,可恨我?”
睫毛轻颤,江月缓缓摇头。
“对您,江月感激不尽。”
目光落在萧云笙身上宛如带着灼灼的温度,明明不曾抬头,可那目光却能穿透一切似的,让他觉得有些烫。
“如此就好。”
萧云笙捏起棋子,落在棋盘上,似乎毫不在意:“阿靖,去吧。”
微凉的嗓音没有丝毫情绪,几乎还带着几分不耐的催促,江月的手猛地垂下,惨淡一笑。
深深的望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院子的人都没看她一眼。
走到门口,看到门口的小巧的马车,不知是不是怕她逃走,连马都不用自己骑,只用坐在马车等着这些人将她宛如瓮中之鳖一般,送花出去。
也是喜庆的红色,若不是她男儿装扮还未被识破,还真像从萧府出嫁似的。
安静的坐在马车上,只能听到轮毂的转动声。
等院子里的人都散去,只留下他一人。
远远的听到门房将萧府的门关闭的声音,叹息宛如古钟敲在萧云笙的心头。
“往后这院子,又要和从前一样喽。”
萧云笙活动着早就僵硬的手,这才发现那杯茶从始至终握在手里忘了放下。
抬手一饮而尽,苦涩顺着喉咙带着冰凉的触感直接落在心底。
这茶早就凉透了,又泡了太多次,没了香气,如鲠在喉。
不知何时,院子里安静的有些可怕。
抬头萧云笙才发现,就连头顶的树叶不知何时都散尽,怨不得风起风落留下的只有寂寥。
从傍晚一直走到次日天蒙蒙亮,赶了一夜的路马车终于停下。
从车上跳下来,江月腰间的带子松松散散没个正形,一整个酣睡的毫无形象。
江月揉着眼睛,一边打量着面前的庄子。
见其他的人看她的眼神奇怪,江月嘿嘿一笑,随意的拱了拱手:“赶了一夜的路,辛苦了,我可是睡了一个好觉。”
她在萧府一向都是规规矩矩的模样,冷不丁的做出这种市井小民的形态,倒是让大一他们宛如第一次认识她。
原本几人还在想要不要劝一劝江月莫要伤心,可眼前的人脸上除了还没睡醒的倦意哪里有一点点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