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潇这些时日筋骨练的不错,她一拳一脚都下了狠劲,是以谢砀没一会儿就被赶走了。
“你和傅柳一个个比疯婆娘还疯,我造什么孽了我。”谢砀哭丧着脸跛着脚走了。
谢潇命宫人重新换了被褥躺下,许是梦中谢珏的新娘指责的话太过惊骇,也可能是她心中隐隐为着傅柳担心,后半夜一直睡得不太安稳。
清晨起身时,她还问宫人傅柳是否回来。
“未曾。”宫人一边侍奉她洗漱,一边答。
谢潇一早就命人去中书告假,用过早膳便马不停蹄出了皇宫,路上她换了辆马车,为了掩人耳目,在马车上下来时还换了身衣裳。
燕淮脾气不好,被沈知秋三请四请出来给人诊脉时还满脸黑线。
“看个病倒罢了,还非得整这些神神秘秘的,断症不观面相怎么成?还有,你不知道我今日约了殿下?”
沈知秋拽着燕淮的小臂撒娇,“好了师兄,这位公子一听说我师兄是个神医,可是提前付过我多倍诊金的,谁叫您最近总不得闲的?难得见一个疑难杂症,就一刻钟,你来断脉,我来开方子,如何?”
燕淮看着臂上那只死死攥着的手,很是无奈:“也罢,听你说的牵机药如此蹊跷,我也去断脉一观。”
谢潇不知沈知秋所谓的师兄就是燕淮,两人从前只匆匆在太后宫中见过一面,隔着屏风她也只能看出对面人的大致轮廓,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服下牵机药多久了?”
谢潇答:“两月余。”
燕淮隐约看到屏风后是一位翩翩的白衣公子,指尖在她腕骨上轻轻按压,半晌又让她换了一只手。
“你说这位公子的药引之中还有热牛血?”燕淮侧头问向沈知秋。
“是。”沈知秋答:“她脉象平稳,不像是有什么重大病症,解药来时说必须当日服下,晚的话就会失去药效,那药中还有中诃子、寒水石等几味药,其他的太过复杂,我也断不出是何药材,只好请师兄过来。”
“这毒来的古怪,胸腹之处有一股不知名的邪气来回游走,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牵机药。”
“是。”沈知秋认同道:“这毒药来源不明,解药却可以查一查。”
燕淮眉头逐渐蹙紧:“以牛血入药是游牧民族治疗疾病的独特处理方式,与传闻之中的破牛腹而纳入的腹罨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知秋道:“师兄,您是说,解药的配制方法来自北元或者北潼川?”
燕淮道:“北潼川接壤西域,他们的老百姓会用这个的不多。北元人信奉轚者巫祝之术,是他们的可能性大一点。”
谢潇听得云里雾里,萱妃人在皇宫,怎么可能会懂北元人配制解药的方法呢?
她问:“那,可有医治的法子?”
“北元人常用鲊笪佐药,传闻此石念诵梵咒能迅速带来风雨,还有医治惊痫毒疮的奇效,如若寻到,兴许还能一试。”
谢潇一颗心沉入谷底,这个东西她也听说过,北元人用来祁化风雨、整治苍生的圣物,怎么会轻易给她寻到?
她心中有些不甘:“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燕淮顿了顿,别的法子是有,但已经被人抢先了。
“我在北元有些朋友,会尽力替你去寻。”
“此毒隐藏很深,发病将对你的身体损伤极大,如若不幸毒发,记得找师妹为你压制,解药最好按时服用。”
燕淮长叹一口气,人的能力有限,知病症而无法医治是他从医生涯中最为无奈的事情。
“好。”谢潇垂下眼眸,心中一次次升起希翼又一次次从云端坠落,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心痛又无可奈何的感觉了。
几次求医都无功而返,可能这辈子都无法逃出萱妃的魔爪。
从小院出来,谢潇心中还如乌云压顶一般沉闷。
“殿下,您从前与燕大夫见面,要么是约在太子别苑,要么是约在茶楼,怎么今日却要来这个偏僻的小院呢?”
张响看着脚下那长满杂草和泥泞的巷道,提醒道:“殿下您当心。”
谢珏没有回答,却注意到巷子尽头一闪而过的一抹白色袍角,猜道:“定是燕淮又随意接客了。”
燕淮亲自为他开了门,啐了一口:“啧啧啧,说什么接客呢,这么难听!”
“若不是知秋千求万求,我才不愿来这里给人看病。”
谢珏由他引着进去,瞧燕淮愁眉不展,随口问道,“这是又碰见疑难杂症了?”
“一个被人要挟的可怜女子罢了。”燕淮摇摇头,“她若是先你一步找到我,这个能解百毒的含笑通天草必然轮不到你了。”
“看病也需先来后到不是。”
不明真相的谢珏故作轻松,笑道,“服下这草之后,便彻底不用燃香了,我也是等了这么多年才有的,天王老子来了也得靠边站。”
这正是燕淮没有告诉谢潇的原因。
谢珏因为小时候的癫狂之症一直为人所诟病,盼了这么多年的草药终于到手,他怎会甘心转手他人?
“坐下。”燕淮招呼他入内,“最近可曾规律作息?”
谢潇嗅出屋内有股熟悉的兰香气味,被燕淮打断时也没有多想,遂撩起袖袍将手肘递给他:“当然。”
燕淮眉头再次涌上厉色:“寸脉上淤,压力过大,眼底还布满红血丝,这就叫规律作息?”
谢珏眸色闪躲了一下,看向一侧:“最近心中有些事,的确难以入眠。”
“太子手握重权,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你?如今京中都在议论你要纳侧妃了,岂不是喜上加喜?”
谢珏扯出一个凄惨无比的笑意:“不娶不行,娶了也不行,委实快给我逼疯了。”
燕淮屏息感受着他的心跳,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娶亲是人生一大喜事,为此愁眉苦脸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谢珏心中的痛苦难以言说,终是长叹一口气。
燕淮劝道:“不可休思,不可求思,放下你心中的惆怅无奈,才能尽快服下含笑通天草。”
说罢,他将一只浸泡着药草的透明玻璃瓶收入囊中。
谢珏愣了下:“怎么,不是叫我来服药的?”
“情绪焦虑,思则气结,你心神失养已久,此时如若服下此药,将会虚不受补,适得其反。”
燕淮起身,收拾着看病携带的药箱,叮嘱道:“等你心境豁达无忧,将身体调养到最佳状态时再来找我。”
谢珏有些啼笑皆非:“还怕我走火入魔不成?”
燕淮不以为然:“你本就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