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六很想反驳,但是张开的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时的一切尽在把握的气势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满脸的羞愧和无地自容。
眼看他就要退出牢房门口,裴钦终于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如惊恐的鸟儿般的太子。
满腔的怒火终于宣泄出来,只可惜面对的人不是景康帝。
“你回去告诉墨文澜,我裴钦这辈子对得起他,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他不忠,可他却要让我断子绝孙!如今,老夫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将他炸成碎屑!不甘心啊……!你回去转告他,午夜梦回之时,老夫变成厉鬼也会让他夜夜不得安宁!”
“他害死了我的儿子,老天爷报应不爽,也让他的儿子都死了。他的儿子们可都是他亲手所杀,这何尝不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何尝不是他自作自受,自食恶果!”
裴钦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随后眼底又升起绝望,目光有些涣散。
他慢慢转过身来,一步步的往回走。
嘴巴却依旧骂个不停。
“可老天还是不公啊!竟还为他留下了一个野种。而我裴家却家破人亡……!老天瞎眼啊……!”
裴钦已经走到了墙边,双手用力的捶打着墙壁,声音哽咽,透着悲凉。
“墨文澜!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裴钦一声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满是不甘,绝望,和无助。
姜小六扶着墙壁站起来,脑海里像着了魔般一遍遍回响着裴钦的那句不得好死。
他跌跌撞撞的走出牢房,等在门口的萧刃见他出来,脸色苍白如纸,不由大惊失色。
“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姜小六腿脚发软,被门槛绊到,差点趴在地上,被萧刃一把扶住。
“回宫。”他有气无力的吩咐。
御书房。
太子回来半天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神情呆滞,眼神空洞。
景康帝与他搭了几次话,太子都跟没听到一样,无动于衷。
景康帝知道他一早就去审问裴钦了,如今回来这副模样,不由得心中一紧。
看来太子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情?
可见他这副神情,不知为何,景康帝竟有些心虚。
他向成公公使个眼色。
成公公会意,倒了一盏茶端过来,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您喝杯茶吧。”说着,直接将茶盏递到太子的手里。
温热的茶杯触碰到了手,姜小六才回了神。
他伸手接过茶水,愣怔片刻,然后一饮而尽。
抬眸看着成公公,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成公公,你出去守着,没有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成公公微惊,他抬头看向皇上。景康帝微微点头。
成公公心中叹气,躬着身子退下,将守在门口的宫人遣走,自己守在门口。
屋内一片死寂,空气仿佛被凝固。
姜小六手里握着空的杯盏微微颤抖,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情绪。
待稍微能平静些,他声音沙哑着开口说话。
“裴钦说,他的几个儿子不是因为生病了,而是被人下了毒。”
他声音平静,毫无波澜,眼睛却一直盯着眼前的地面。
可景康帝却从这平静中听出了无尽的愤怒。
“被人下了断子绝孙的毒!”
“裴钦说,药就下在父皇赐给他的龙涎香里……。那些黑火药本来他是用来炸皇宫的,他想将你我二人一同炸死,为他的儿子和孙子们报仇……。”
说完这些,姜小六又停住了。
屋内又是短暂的沉默。
就是这份沉默,让景康帝的内心竟然生出紧张来,放在龙案上的手不禁握了又握。
果然,那些黑火药是用来对付他的,裴钦简直该死!
终于,姜小六抬起了头,眼神中似有迷茫,痛心,还有深深的失望。
“为什么?”
“父皇,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景康帝沉默不语。
纵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纵然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可此时面对儿子质问的眼神,他竟然心虚了,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过了好半天,姜小六双目依然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
景康帝干咳了一声,有些羞恼:“你这是眼神?什么语气?你是在质问朕吗?你是觉得朕做错了吗?”
“难道不是吗?”太子眼中的失望更甚。
一国之君,就因为自己内心无端的猜忌,对忠心耿耿为国立过无数功勋的臣子暗下毒手,竟然还振振有词,到现在还不承认自己有错?
姜小六心中这段时间以来对景康帝建立的那一点点有些崇拜的父子之情,顷刻间荡然无存。
只剩下深深的失望和反感,甚至还有厌恶和恶心。
人人都说皇家最是无情,他曾经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是幸运的。
从回到皇宫以后,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以来,从他内心接受了这个父皇以后,景康帝对他发自内心的关怀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丝丝温情,都给了姜小六深深的触动。
没有人知道,他一个从小没有父亲的孩子,心中对父爱是多么的渴望。
这段时间,他陷入了这份迟来的父子亲情中,完全忘记了他的皇帝身份。
是啊,自古皇帝多猜忌。如今看来,他的这个父皇跟所有上位者一样,心机深沉,生性多疑。
一样的卑鄙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