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仪仗浩浩荡荡行过街道,行人规避,道路清空,左右骑马竖旗,紫幡迎风。
甲胄开道,车驾八匹之数。
金碧辉煌的马车内,姜衍闭目养神,长指搭在膝盖,轻轻点着。
时长五月的战事终于落幕,时日同齐国太子算的不差,果然在夏使节团入王都前,夏国结束了纷争。
凉地三十四座城池,齐只得一十二座,其余尽入夏国。
这几日朝会不断有臣子上奏,弹劾齐于边关战事失利,责在东宫。
群臣纷说,有浑水摸鱼之徒,暗中诋毁东宫,齐皇也生不满,王公贵族中站队竟悄然变化,确实给太子带来不便。
姜衍这几日都在忙于此事,且战后齐夏如何交涉,又怎能利益最大化,这些都需东宫拿主意。
朝堂风口突变,若说无夏国暗中出手,姜衍定然不信。
夏使节团入都不过两日,就给他生出许多麻烦,虽没到伤及根本的地步,却也累人心神。
下面来报,别苑商队主领的两人不知何时,已搭上刚入城的夏国使节团,竟短短半日全部搬离别苑,尽数归附夏国使节团。
这些自然要瞒着女娘,明瑟院封锁严格,消息一丝都透不进去。
主领晏当木峰二人书信,自是再也递不进去东宫。
可过不了几日,女娘定然生疑,届时寻齐国太子质问,姜衍尚不知如何回应。
念及此处,齐国太子忍不住皱眉,夏国使节团为首者乃夏国兵部侍郎李淮,上京大氏族李家郎君,年少成名,是夏皇潜邸心腹,如今夏国重臣,此人不可小觑。
可断然也不能做到刚入都城,就收服商队诸人,唯一可能便是,商队里之前就有夏皇安排的细作,且在商队中话语权不低。
齐国太子猜的不错,此人乃商队医士,自陆路改水路时,辗转入船。
一路为女娘诊脉看胎象,信鸽不知传了多少回,手脚干净利索,愣是没被发现。
八方学宫。
齐国太子入庭院时,便见廊檐站着一人,群人以他为首。
夏国尚黑,朝服以黑为底色,依照等级绣着鸟兽图纹,头髻一丝不苟,严肃板正。
等那列深紫官服的朝臣走近时,廊檐之人走下台阶,他身后的夏使臣紧跟其后。
“夏使节李淮,拜见齐国太子,太子千秋。”
李淮双手合掌于前,肩膀微躬,低下头,话语不卑不亢,尽显大国风范。
姜衍温和一笑,平淡道:“李大人不必多礼,孤久闻李大人贤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淮嘴角微勾,客套疏离中带着恭敬,“今日求见齐国太子,多有叨扰,还请齐国太子见谅。”
姜衍淡笑不语,抬步入内,李淮慢上两步,再入厅堂。
前日抵达,昨日见齐皇,今日见太子,动作倒是快,姜衍看向堂下左侧李淮,静默不语。
未等开始,厅内已陷入沉默,两方官员和侍从均候在外面,不曾入内。
李淮先开口,“某为夏臣,入齐王都理应拜见我国五公主,拜帖奉上东宫,却不得公主殿下传召。”
姜衍温润儒雅,丹凤眼平淡如行云流水,“年关将至,宫中盛宴需得侧妃主持,实在忙得抽不开身。等过了年关,孤定说与侧妃听。”
李淮听着,心中已有思量,显然齐国太子不欲插手,据和亲留齐的夏臣言,五公主早已同齐国太子达成一致,他意便是她意。
即便李淮再递多少拜帖,也是无用。
既说年后,那便是这十多日内均见不到赵娘子,生产之期就在一月内,李淮实不敢轻举妄动。
李淮握紧案几下手掌,直接开窗说亮话,不再打马虎眼,“某欲见赵娘子,还请齐国太子代为传达。”
姜衍好似无事人,“娘子自有侧妃照拂,李大人尽可放心。”
李淮再进一步,并未退让,“赵娘子乃我朝贵妃娘娘,身怀龙嗣,某为夏臣,该当拜见,齐国太子何必拦某?”
话已摊开,姜衍也不能敷衍了事,李淮同那些驻齐使臣不同,自是难对付些,他代表夏皇来齐谈判,权力可谓大。
“李大人可是对孤的东宫不放心?”姜衍反问道,他知对方不会翻脸。
“夏国贵妃又如何现身齐宫,李大人此话若是传出去,恐惹人非议。”
李淮平静望着堂上齐国太子,并未因他诡辩而生急,反而沉稳道:“齐国太子说的是,某确失言,该是我夏国城阴郡王因探望五公主,而逗留齐宫。”
此言,姜衍看出,夏皇不愿将事闹大,全是顾及女娘颜面。
若时人知晓夏皇妃子留于齐太子宅院,难听的风言风语定然不少。
见齐国太子不答,李淮轻轻一笑,“既是我夏国郡王,某身为夏臣理应拜见,齐国太子又有何身份相阻?”
两人来回打太极,互不相让。
姜衍嘴角含笑,丹凤眼底闪过幽光,没半分的笑意。
他抬手拿过瓷盏,慢条斯理饮下茶茗,而后才淡淡道:“非孤推脱,不与李大人行方便,实乃赵娘子身子重,月份越发大,不宜见客,累的劳心劳神,可不好。”
李淮敛起眉峰,面无神色,挺直的肩膀不曾松下,这位齐国太子的确难对付,昔日还是不受宠的皇子,被齐国遣送夏国为质子。
短短几年,他已扫除上任太子和亲王两大阻力,得贤王美名,又册立新任东宫,可见心机深沉,手段了得。
“齐国太子多次阻某见赵娘子,其心何谓?”
李淮拱手朝上,礼节做到位,言语不放过,“某不得不深究,还请齐国太子见谅。”
“容某再问,我夏国陛下曾手书贵国,托贵国沿关下发文书,令商队一路无阻,可齐国太子却带领甲胄,将赵娘子接来齐王都,甚至入齐宫,此举一而再,再而三违反同我国陛下约定,敢问齐国太子,是何居心?”
话尾已是不加掩饰的强硬,态度明显,既然软的不行,就直接质问,强国如夏,从不带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