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莹与杜斯年临行之前,杜夫人拉着顾清莹和顾清芳姐妹抱着淳礼在后院说话,镇北侯则是与杜斯年在前面的书房有话要说。
书房那边从早上说到了快中午,保摆饭了还没见那两人从书房出来。
“夫人,大姑娘!侯爷跟姑爷在书房里吵起来了,侯爷怕是动了手......”
不等回禀之人把话说完,顾清莹便已经冲了出去。
杜夫人面色微沉,将小淳礼交给乳母,也快步跟了上去。
顾清芳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有些怯怯想跟上去,又有些怕,看到突然遭遇一场慌乱的小淳礼此刻正一脸惊恐的瘪着嘴要哭的模样,连忙拿了他平日里最喜欢的小玩意,上前去哄。
“休得胡言!”镇北侯铁青着一张脸,摸摸手边已经没有能砸出去的东西了,横着眼指着杜斯年道:“平日里瞧着你是最乖巧懂事的,没想到啊,你竟是浑身的反骨!”
“那些话是随便能说的吗?!”
杜斯年站在一片狼藉里,衣袍边上还沾染着茶叶和大片湿漉漉的痕迹,不卑不亢道:“岳丈大人仔细想想,我说的难道有错吗?”
“那高墙是顾家三辈人,几十年的努力,我们都知道那是拦截外祖侵入了门户,难道皇帝不知道吗?”
“那高墙筑成之日,顾家便随时可被取代,当顾家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还能有什么活路呢?”
“这并不是小婿危言耸听,是有例在先,还不止一例。信阳侯权家,镇国将军府瞿家,太傅府的姜家,这些人家难道还做不得警钟吗?”
“你!.....”臭小子伶牙俐齿!
“爹!你干什么!”镇北侯还没说出什么,顾清莹便已经大力推开门进来了。
镇北侯十分气恼,黑沉着一张脸,也没给女儿好脸色。
顾清莹瞧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什么书本,笔墨,茶碗茶壶碎了一地,而杜斯年就站在这片狼藉的中央,眸子震了震,快步上前拦在杜斯年面前,对着镇北侯。
“爹!你为什么动手打他?!”
镇北侯原本面色就黑沉,心里也不得劲儿,现在看到女儿为了这个臭小子,竟敢质问起她爹了,心里就更是暴躁了!
“呼”地站起身,指着夫妻二人道:“你问问他!问问他都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是你爹,打你也用不着找理由,打他就跟不用!滚滚滚,少在这里碍老子的眼!”
“他娘的!兔崽子一个一个的都想气死老子......”
“咳!”
镇北侯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听到门前一声咳嗽,立刻让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神情也有了几分收敛,悻悻地闭上了嘴,俨然一副偃旗息鼓的模样。
杜夫人从门外进来,先瞧了一眼镇北侯,又看向杜斯年,再看看这满地的狼藉,心里有了数。
丢了个眼神给顾清莹,顾清莹立刻会意,拉着杜斯年出了门去。
夫妻二人还未走远,镇北侯斜睨了两眼门前,又偷瞄了两眼妻子,无奈解释:“我没砸到他!”
“他那小身板儿,哪里经得起,难不成我这点眼力都没有吗?!你们娘儿俩也太......”
“没怪你,解释什么呀!我说什么了吗?”杜夫人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将门重新合上,才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这是怎么了?斯年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镇北侯原本稍稍顺下来的气,瞬间又腾起了,指着窗外道:“你知道你那好女婿说什么吗?”
镇北侯压低了些声音,伸长了脖子跟杜夫人道:“他、他竟然要让我造反!”
杜夫人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闭口不接话,只定定地看着他。
镇北侯毫无所觉,接着道:“谁见了他都说这孩子是个乖孩子!‘乖孩子’只是表象啊!身上反骨比谁都多!”
“就这思想,他是怎么考上探花的?!”
“我给你说,你闺女也不是二哥让人省心的,就让你这好女婿这么带着,早晚要成女反贼!”
镇北侯强势数落了小夫妻二人,这才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回过眼去看妻子,接住她递来的眼神,他心底生出了慌乱,那种被人拆穿心思的慌乱。
“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想过吗?” 杜夫人平静问道。
镇北侯垂了垂眼眸,呼出一口浊气,沉默了。
怎会没想过,他自己清楚明白的知道,顾家在皇室的手下讨生活不易,也知道等他把突厥赶远了,高墙筑起来了,他就没什么用了。
皇帝是必定要想法子对他家下手的,可想起造反......他从前也只有心里想一想,从未宣之于口,就算是妻子他都没说上过。
“我想过!或许未来这也是咱们唯一的出路。”杜夫人继续平静道。
“我知道你也想过,只是我们都没有宣之于口,也没有任何的行动。”
镇北侯的心事又被看穿,心里反而轻松了,踱步到妻子身边,眼里是复杂的情绪。
他们顾家就剩下了他们这一支,他自然是不想带着一家人送死,可要做乱臣贼子也不是一定就能成功的!
并非是他犹豫不决,而是时机未到,如今的朝廷尚有余力,他们也只能静观其变。
夫妻二人之间只隔半步,杜夫人抬头望着他:“如此说开了也好,至少确认了我们夫妻仍旧是一条心。”
镇北侯点了点头,眼里渐渐涌起波澜。
杜夫人接着道:“我相信斯年与你说这些,必定也不是让你立刻就反,而是想提醒你该做准备了。”
“朝中局势紧张,我瞧着皇帝亲政就在这两三年里,周氏一族的性子,向来如此,一旦站在了最高处,可以俯瞰众生的时候,我们这样的人家,便先会映入他们的眼帘,躲也躲不掉。”
“既然躲不掉,不妨试试,哪怕玉石俱焚,也总比被冤屈死好上万倍!”
镇北侯的神态显然有了变化,沉沉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
“与其被他们诬陷那些莫须有的,不明不白被送上断头台,不如真搏杀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