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心驰走进太清宫时,玄诚道人已经备了一壶好酒等着他。
他引着沈心驰坐下,亲自为他斟酒道:“自我炼气渡劫之后,原本已经不再沾酒了,但沈大人帮了贫道的大忙,这杯酒,贫道必须得敬你。”
沈心驰捏着酒杯轻笑了一下,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人,道长又何必再装呢。”
玄诚哈哈大笑,将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道:“沈大人为何一直笃定我是用了骗术,难道你在南山发现了什么?”
沈心驰望着他淡淡道:“我们在南山发现一具尸体。”
玄诚惊讶问道:“一具尸体?”
沈心驰往前倾身,问道:“你不知道尸体的事?”
玄诚皱眉摇头道:“什么尸体,这可不是我干的?”
沈心驰听得若有所思,随即笑出来道:“根据那尸体的腐烂程度,死了至少已经有两年,料想道长两年前也没法在京城杀人。”
玄诚松了口气,又问道:“既然如此,沈大人为何提起这具尸体,南山的尸体同我有什么关系?”
沈心驰将酒杯放下,道:“这具尸体的死同你无关,可我们能发现它,却是因为道长你的缘故啊。”
见玄诚听得摸不着头脑,他继续道:“那具尸体被卡在岩洞里,原本是难以被发现,可岩洞顶上的山峰突然被人用炸药炸了个大坑,岩洞受到震动,里面的碎石带着尸体滑了出来,正好被去那里搜寻的官兵找到了。”
他见玄诚脸色变得很难看,慢慢挂起笑容道:“道长现在还觉得,这尸体和你无关吗?”
玄诚闷头又喝一杯酒,冷着脸道:“贫道不懂沈大人在说什么。”
沈心驰收了笑容道:“你怎会不知呢。你提前一日带亲信去南山缥缈峰,让他们用火药将山顶炸出个大坑,然后再拉一块布悬在坑上,在上面铺满砂石,伪装成一块平整如常的土地。等到你要渡劫之时,就正好坐在这块地方,特地安排所有人站在另外一个山头观看。虽然两处山头相隔不远,但中间隔着悬崖和树木,正好能方便你做一些事。”
玄诚这时平静下来了,又为自己倒了杯酒问道:“那沈大人觉得我做了什么呢?”
沈心驰继续道:“你特地选了个阴雨天,又在戌时天还未完全亮时,这时山间的视线最差。然后你让人在山谷里模拟出雷声,众人听到雷声,再联想到你要渡劫的预言,自然就会盼着后面会有闪电劈下,而你在这时派人点燃了旁边那棵树,树顶冒出火光就好像被雷电劈中了一般。”
他边说边观察玄诚的神色,见他看似寻常喝酒,眉宇间却带着被拆穿的懊恼。
于是沈心驰笑了笑继续道:“然后你再适时让躲在树后的人,把那张布系的绳索割断,让你能直接掉落在那个事先炸出的大坑里。而在对面的人看起来,你就是被雷电劈中后消失。而我们要赶到对面山峰,需得花费不少时间,足够你让人把布收起离开,再将你身上的道袍脱下,换成一件被烧过的一模一样的道袍。这样你被人找到时,就好像是躺在被雷击出的大坑里,而你身上衣物被烧着,本人却能毫发无损。”
玄诚听他将整个过程说的分毫不差,忍不住恼羞成怒道:“沈大人如此推论,不知是否有证据?还有那块大石呢,我又是如何将它凭空运起的?”
沈心驰瞥着他道:“那个大坑旁炸药所用的硫磺,树根被绳索绑过的痕迹,全都可以作为证据。或者将你那些亲信帮手捉住严刑拷打,他们自然会扛不住招供。至于那块大石就更简单,你提前在石头上绑上绳索,特意选了有薄雾和树木遮盖的角度,而绳子的另一端绑上比石块更重的沙包。然后当你抬手时,你的帮手就将沙包直接抛进悬崖,石头被沙包的重量拖动着往上移动,等到沙包落进悬崖时,石头自然也就跟着掉了下去。”
玄诚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随即又放声大笑起来,道:“不愧是沈心驰沈大人,贫道实在是心悦诚服。”
见他终于承认,沈心驰却没有笑,而是直直盯着他问道:“康有是不是因为对你说了同样的话,才被你杀了灭口?”
玄诚听得手猛得一抖,酒杯滑落下来将酒液洒了一地。
随即他稳了稳心神,轻蔑笑道:“沈大人怎么忘了,是你亲自在圣上面前给我脱罪的,康有他是自杀的。”
沈心驰却自顾自继续道:“我虽暂时为你脱罪,但是此案并非毫无破绽,你若是想彻底脱罪,就得把那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我。”
玄诚本以为这案子已结,没想到竟然还可能有变故,内心惊疑不定,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心驰见他不说话,突然喊了声:“阿成。”
玄诚陡然听到这个他许久未用过的名字,怔怔抬眸,神情有些发懵。
沈心驰向前倾身,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如今你我的命运绑在一处,你若出事,我也必定会被陛下怀疑,甚至还会被万民唾骂,而你除了信我,再无其他出路!”
玄诚皱眉想了想,终是下定决心,将那天的事全说了一遍,然后他也知大势已去,握拳道:“沈大人之前曾经承诺,会让我换个身份逃离京城,这承诺可还有效?”
与此同时,在泰安宫内,誉王笑着道:“没想到沈心驰竟真会为了那道士毁掉一世英名,费尽心思为他脱罪。”
皇后正给笼子里的鸟儿喂食,将一把小米往里撒进去道:“你可查清楚了,那个道士和泰州江家有什么关系?”
誉王回道:“江家是泰州的富绅,十五年前据说被仇家寻仇,遭遇了灭门之祸,华妃曾带着沈心驰在那里做过奶娘,后来才去了宛州。江家还有一位少爷流落在外,如今也在京城里。”
皇后转过身,拍了拍手上的米屑道:“那这个江家到底有什么密不告人的事,竟让沈心驰这么怕他一个小小的书童,连太学学生的死都敢帮他遮掩下来。”
誉王微微一笑道:“若臣弟没猜错,那个道士马上就会准备逃出京城,也到了咱们该收网的时候了。”
皇后满意点头,突然又沉下脸道:“还有南山那具尸体,他们可有查出些什么?”
誉王走近一步,压低声道:“臣弟向刑部的人打听过,他们应该没有发现什么,至于沈心驰,他这几日忙于太学学生的案子,好像并不关心那具尸体,只当是寻常的命案交给了刑部。”
皇后又问道:“那个道士呢,他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誉王面露寒意道:“无论他知不知道,都不能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