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白又是将近半夜才回来的,进门就见桌上放了个木桶,里面盛了一汪水。
“宝渡?”他唤声,也只能想到是宝渡将如此突兀的东西放在他桌上了。
宝渡没来,隔壁的窗户却开了。
他快步走到窗前微微探头,便看见姑娘的侧脸。
夜风清凉,明月皎皎,映得姑娘面庞像镀了一层银光,温柔无比。
只是一开口还是像含了一口冰。
“你唤宝渡有事么?宝渡每日抓药几百帖,累得都从喜鹊变成白头翁了。”
李非白说道:“桌上有桶水,我想问问宝渡是怎么回事。”
“哦?”姜辛夷说道,“看来都化了。”
“是冰?”
“嗯,那九殿下让人拉了许多冰块来辛夷堂,我便让人都运回来,给衙门的人凿碎了做了酸梅汤喝。我猜着你会晚归,就留了一整块,哪想你确实晚归,可谁想会如此晚。”
李非白笑了笑:“那明日我直接去辛夷堂开凿开吃。”
姜辛夷说道:“你怎么就认定九皇子明日还会让人送冰过来?”
“只送一日,过于小气,不是九皇子的行事作风。”
想到九皇子那将一整个王府下人拉过来的架势,姜辛夷信了。她问道:“小郡主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李非白说道:“今日去画舫见了安王爷,他说的话没有纰漏。又问了几个当年随行的下人,也没破绽,但还有三人外出明日才归,明日我和曹千户再去看看。”
“嗯,你和锦衣卫一起办事可有嫌隙?”
“若不是曹千户,应当会有。”
“曹千户办案时是个冷面阎王,私底下倒是随和敦厚。”
李非白问道:“你可要来凑凑热闹?”
“我一走辛夷堂就要关门,那就少……”少看一个人,亦或少救一个人。姜辛夷想,她被宝渡说动了。
李非白没等来下一句话,说道:“我有个猜想,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大胆。”
“你说。”
“盛元二十六年,是先皇在位的最后一年,这一年小郡主失踪、前太子造反宫廷兵变,你师父也是在这一年逃离京师。”李非白说道,“我今日一直在想它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姜辛夷说道:“按六叔的话来说,我师父离开宫廷确实是因为前太子的缘故。当年他得太子欣赏扶持,送上太医院院使之位。后来前太子兵变,六叔怕师父惹来杀身之祸,将他送出京师。所以师父的离开的确是与那场宫廷兵变有关的。只是你说小郡主的事可能也与他们有关,这是我想不明白的。”
李非白说道:“嫣然郡主失踪是在二月五日,宫廷兵变是在二月十日。”
姜辛夷微顿,不管怎么说,这两件事太过巧合,一时也不能完全否认这件事的重要性。
“前太子之前一直安分守己,为何突然就急着逼宫?”姜辛夷最费解的是这件事,“难道小郡主的事真的是导火索?”
若是,那隐约中似乎也跟师父的事串联在一起了。
姜辛夷终于打起精神来细思这件事,她说道:“你明日何时去见那几个下人,我与你一起去。”
十年前的事,亲耳听不如亲眼见,才能更准确判断真伪,断定细节。
李非白说道:“他们午时才归,午后我们用完饭一起走。”
“好。”姜辛夷说道,“快睡吧,少眠易心血不足,影响脑子运转的速度。”
“好。”
隔壁窗户轻关,李非白这才关窗,去沐浴就寝。
他路过水桶时又往里面看了一眼,仍有一块小小的冰块浮游其中,并没有完全化完。
他拿着勺子将它舀起,含在了嘴里。
一瞬的冰凉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来,驱散一日的疲惫。似姑娘在耳边轻声低语,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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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李非白忙完衙门的事就去衙内饭堂,他坐下后宋安德也抱着饭碗坐了下来。
“少卿大人最近好忙啊,是又在办什么大案吗?”宋安德说道,“什么时候能破案呀?这次有没有御膳吃呀?”
李非白笑道:“平日你都不问我这些的,怎么,可是有什么特殊的事?”
宋安德吓了一跳:“你们这些大人物都如此厉害的吗,我就说了一句话大人就猜出来了?”
“两句话。”
“哦,两句话……两句话就猜出来了?!”
李非白哑然失笑:“到底什么事,可方便说?”
“方便呀。”宋安德说道,“我娘在来京的路上了!过几天就到!如果大人破了案子,又赏赐御膳,那我娘不就能吃上了?哦哦对,是我把那份给她吃,不多拿!啊啊,我娘一定做梦都不敢想,她竟然能吃上御膳,我也不敢想。天子脚下真好,对吧少卿大人。”
“确实挺好。”李非白说道,“你母亲来了京师可有地方落脚?我们李家在京师有一处院落可以住,久无人住,你母亲过去不要怕空荡荡的便好。”
坐在对桌的杨厚忠看看他,就一处?不说李家自己置办的,就连皇上赏赐的都不止十处了。
宋安德愉悦说道:“不必了,成大人说辛夷堂有空房子,我问过辛夷姑娘了,她说可以让我母亲这。”
李非白说道:“那就好,住在辛夷堂离衙门近些,省得你记挂。”
“是呀。”宋安德说道,“我娘烙的饼特别好吃,回头呀,我和我娘一块烙饼给大伙吃。”
一会姜辛夷带着宝渡来了,宝渡刚坐下就累得不想动了。他哀嚎道:“一上午了我屁股都没碰一会椅子,少爷我要回来,我不要做药童了。”
姜辛夷说道:“给你涨工钱。”
“我不。”
“给你多一日假。”
“我不!”
李非白说道:“回老家吧。”
“……”宝渡愤然起身,“打饭!”
宝渡跑去打饭了,李非白说道:“药铺生意渐好,不如多请几个伙计吧,我可以给他们工钱。”
姜辛夷说道:“先不必请,宝渡是个学医的好苗苗,就是心性浮躁,让他埋头在药柜里学吧。若请了工人,他便要以元老身份自居,就什么都学不了了。”
一桌人恍然。
片刻有几个衙役分别抱了桶来,饭堂众人雀跃。
唯有昨日不在一块吃的李非白不知何解,宋安德说道:“姜姑娘又让人送冰来了!”
他恍然。
夏日炎炎来一碗带着冰碴子的酸梅汤,实在是一件美事。
用过午饭,姜辛夷就随李非白出门去了。
曹千户已等在门外,一见她就要说话,姜辛夷立刻奉上准备好的酸梅汤水,说道:“天气炎热,为曹千户留了一碗,快喝吧,不然化冰了。”
曹千户一顿,这冰碴子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便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美哉!
姜辛夷说道:“走吧,去见见王爷府上的下人。”
曹千户当即看向李非白,李非白当即避开他的视线。他要阻拦,就听她说道:“可是这冰镇的糖水不好喝?”
“……好喝。”曹千户明白她为何见面送礼了,敢情是怕他嫌弃她要跟随办案,提前将他的嘴堵住了呀!
哎呀这狐狸之心真是狡猾!
吃人嘴软,他只能说道:“好,走吧!”
下次他再也不上这种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