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起了雨，雨花砸在玻璃窗上，绽放、糜烂，沿着窗沿淌下来。
余茵从柜子里拿了件薄毛衣换上，于音的生活不富裕，靠好心人的资助从山村里拔出泥泞的脚，来大城市读书。柜子里的衣服不多，三件短袖，两条长裤，一件毛衣一件牛仔外套，毛衣布料粗糙，袖口处起了球，行动的时候摩擦着皮肤。
她一页一页地翻过了徐可给她的书，中途从宿舍里换到了阳台上，看完后沉沉地吐出口气。
路饶，你撒了好大一个谎。
徐可刚洗过澡，从洗手间出来时正好听见她的叹息，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问她：“怎么样，感受到了吧，这路学长纯纯就是个恋爱脑。网上都说他是当代最后一个纯爱战士，女朋友下落不明，他为爱守节，这么多年零绯闻。看的人想给他颁个贞节牌坊。”
徐可平时话也多，但没有这么热切，此时却好像巴不得要她立马认可她的观点，好把她归为同类。
即便用了八卦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讲话，也还是很难掩藏话里的试探和戒备，还有隐隐的不认同。
余茵知道为什么。
这个年纪的女孩对爱情还有期待，白纸一张，看路饶和余茵的故事跟看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的假人一样，看不得他们的感情有一丝缺憾。故事里的男主角今天当着她的面带走了她朝夕相处的室友，俩人似乎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不是没办法接受吗。
她在劝于音不要做他人感情的入侵者。
余茵沉默片刻，附和道：“是啊，挺深情的。”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一段数据，毅然地回到游戏世界，确实深情。
徐可肩膀耷拉下来，紧绷的肢体放松，她用毛巾细细地擦头发上的水，随口问：“你今天不去兼职吗？今天周三。”
唔……
兼职。
余茵还没适应这个身份窘迫的处境，看向手机，屏幕上有一个三分钟前的电话，备注是“奶茶老板”。
再一看时间，18点03。
她抓起伞冲出了寝室。
于音靠兼职赚来的钱生活，十分拮据。余茵决定暂时继续这份工作，今天过后，她越发不确定自己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不工作的话，唤醒林照间之前，她先饿死了。
因为下雨，奶茶店里人不多，零星有一杯、两杯的外卖订单，并不忙。
她是第一次迟到，老板敲打了一句说下次有事提前打招呼，就把钥匙交给她离开了。
这家店开在学校的南门，余茵从前回教职工小区停车的时候会路过，但印象不深。她坐在工作台后头听着雨声，安静地想接下来该如何切入。
她想联系林卉，但记忆中的号码打不通了。从网上找到林卉工作室的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前台小姑娘客客气气应声，又温温柔柔地告诉她，林总不在国内。她无从得知那是不是推辞。
而她从前的私人账号，都因为太久没登陆需要登陆验证，不管是人脸识别的实名认证，还是旧手机号的短信认证，她都无法完成，提交申诉，也失败了。
余茵想过找其他的朋友，游戏副本的事情不能透露，但可以编纂一个“借尸还魂”的故事。可思来想去，除了林卉，竟然没有可以完全信赖的人。
要不要试试找姑姑……
风铃声响起——
余茵一句抑扬顿挫的“欢迎光临”卡在了喉咙里头，穿着黑色短t的男人弯腰将伞放进门口临时充当寄存处的塑料箱里，唇一勾往余茵看过来，“新来的？”
燕敬予没变什么，时间像是把他留在了五年前，短袖工装裤，态度散满语气拖沓，一如往昔。
余茵唔了一声。
“给我来杯柠檬水吧，多冰多糖。”他往她身后看，见店里像是没别人了才又问，“你们老板呢？”
余茵垂下眼给他点单，“刚走。”
燕敬予“啧”了一声，拎起手机扫码付了款，走向门口背着她拨通了电话。雨声很大，他声音刻意压低，余茵只听见了一两句，提到了房租。
余茵给杯子加满冰块。
差点忘了，这条街是燕敬予家的。
他不一会儿就进来了，头发和肩膀处湿了大半，看到台子上放着的柠檬水就笑了，笑得停不住。
余茵不解，他拿起奶茶杯上下晃动，冰块碰撞，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柠檬水大概只有个杯底，两三口就能喝完。
“妹妹，真实诚啊。”
余茵尴尬地笑了一下，“我给你再做一杯吧，不好意思。”她是生手，没把握好冰块的量。
“没事，我本来也不渴。”
燕敬予无所谓地耸耸肩，在吧台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呷着吸管。
店里来了外卖单，余茵暂时也顾不得跟他再说什么，手忙脚乱地做起了奶茶。冰箱上贴着每种奶茶的做法，她时不时地就得回头看一眼，动作很笨拙。
身后围观许久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再次笑出声，“你是便衣警察吗？”
余茵没懂什么意思，诧异地回过头看他。
“听说便衣警察蹲点的时候会接手路边摊贩和小店，看你手这么生，不像是做过奶茶的。”他托腮散漫地笑，“还是你今天第一天上班？”
余茵擅长装傻，冲他眨眨眼，无辜道：“我手笨，学得慢。”转移话题，“你在等我们老板吗？”
燕敬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缓缓摇头，视线落到屋外，“没有，你们老板有事，来不了。雨太大了，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门铃声又响，是外卖员来取单，余茵把东西交到对方手上。
燕敬予还在对着外头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茵则在犹豫，不确定燕敬予是玩家还是npc，他会不会信“借尸还魂”的故事，会不会帮助她。
“你叫什么？”燕敬予突然问。
余茵愣了一下，犹豫了几秒，没说。
燕敬予无害地笑了一下，“那你吃晚饭了吗？”
余茵缓缓摇了下头。
男人起身钻进雨幕里，不一会儿拎着个热气腾腾的塑料袋子回来，一打开，是两份一模一样的烤冷面。
他用干净叉子一边叉起一块丢进嘴里，把第一份推到余茵面前，“没毒。”
余茵看着面前的烤冷面，抬眼看他：“这次又是自己做的吗？燕敬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