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瑶盯着“通话结束”四个字微微出神。
她不喜欢骗自己。
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刻意把傅义推远了。
这个热烈又笨拙的男人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让她心动了,她很清楚这一点。
虽然未来的事情她无法预测,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老巷里再停留多久,但至少现在她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
傅义骑着新自行车在老巷里风驰电掣,速度快到连链条都快搓出火星子了。
他提着新买的水龙头,站在顾惜瑶院子大门口顿了半晌,直到呼吸频率快要恢复正常的时候才抬手敲了门。
“门没锁。”
又软又甜的声音从院中响起。
傅义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而后推开了大门。
然后他愣住了。
院子里有一根晾衣绳,但上面却没有挂衣服。
而是用几个塑料夹子夹了两幅画,挂在上面随着夏日的微风徐徐晃动。
傅义视线像是被黏住了,木然迈开腿朝着那两幅画走了过去,不错眼地盯着瞧。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绚烂的色彩。
像是大脑里某个地方被一击即中似的,他仿佛触碰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说实话,这两幅画他不是很看得懂。
似乎是大片不同色彩的碰撞,看起来散碎却又以一种极其微妙的方式相互融合。
而相同的是——这两幅画的中间都有两个小小的残影。
穿着白裙,披着黑发,看不到脸。
她仿若仰面漂流在一条充满各种色彩的长河中,那长河却没有尽头。
她又好像坐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洞穴当中,无助地屈起双膝,紧紧地包裹住自己。
傅义呼吸微滞,就站在那傻傻的看着。
顾惜瑶笑而不语,端了个矮板凳再次坐到了墙边,轻声道:“我的画是不是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傅义抿了抿唇,没说话。
而后看向她,问:“不开心么?”
“哈哈哈哈——”
顾惜瑶忽然就笑了,她举起素手随意地拢了拢头发,而后松松地扎了个马尾辫,“傅义,你好聪明诶。”
她说:“嗯。是我前几天画的。那段时间确实有些事情没想通,像把自己困住了似的。”
顾惜瑶仰头望向院墙边上那棵高耸的大树,听着耳边嘈杂的蝉鸣,继续说道:“不过最近好多了。”
“嗯。”
傅义闷闷地发出了一个极低的气音,转身朝着水槽走去。
其实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上次她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她的梦想是什么?
她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很难过吧,现在开心吗?
如果开心的话,会不会有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和自己有关呢。
傅义心口有些微微发酸。
低头掏了掏口袋,拿出了从家带来的工具开始拆那个水龙头。
顾惜瑶自然看出了他的沉默,但她不急。
他要一点点了解她,她也是。
方静曾经说过,像她们这样喜欢艺术的女孩子心里总有点浪漫情怀,会像个傻子一样相信类似宿命论的那种东西。
之前她还有些不相信,笑方静太矫情,说这话显得太酸。
可现在她信了。
她觉得或许有些相遇是注定的,而两个人能走到哪一步,或是会走多远,或许也皆是缘分使然。
她信命,可她也相信事在人为。
她和傅义相遇的种子已经埋下了,而接下来该如何浇灌便顺其自然。
傅义一个季节也没几件衣裳,几身洗的有些变色的t恤和裤子颠来倒去的穿。
今天他穿的也是一件抹袖背心,就好像大学校园里那些打篮球的男生穿的一样。
可顾惜瑶觉得那些男孩子们大多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没怎么晒过太阳,身上白白净净的。
就算称不上多瘦,但到底和傅义这样的身材是完全比不了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完美的肌肉线条竟然会有这种深深的痴迷。
因为从前的她对人体结构只能算是画的过得去,没兴趣用心钻研。
比起那些直来直去的身体轮廓,她更喜欢绚烂色彩的相互碰撞。
“换完了。”
一个水龙头而已,本来就废不了多大功夫。
傅义已经尽量拖慢了工作进度,可就这么点儿事要是真耗上整个上午难免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顾惜瑶懒懒地拖着下巴,盯着他高大结实的背影,语气莫名带着些蛊惑的味道,
“傅义,你今天有事吗?”
“啊?”
傅义把换下来的水龙头丢进塑料袋里,想了想,“好像没什么事,怎么了?还有什么东西坏了吗?”
他下意识地环顾这个破旧的院子,又开始看哪哪不顺眼。
“不是。”
顾惜瑶笑得露出了一口小白牙,站起身来道:“你要是没事的话,给我做模特怎么样?”
“模特?”
这个词对傅义而言明显有些陌生。
顾惜瑶点点头,“就是我画你,你坐在那什么都不干就行。”顿了顿,她又道:“不过不能随便乱动,可能会有点累... ...”
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是这种事到底不能强求,顾惜瑶本来想加一句,要是你嫌累的话就算了。
谁知道她话还没说完,傅义就爽快地回了句:“行!没事!”
说完了这话以后,他却硬邦邦的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似的。
脑海里不断地循环:小天鹅要画他 小天鹅要画他 小天鹅要画他
画他?怎么画?他坐在那就行了?
然后她对着他... ...
傅义越想心跳越快,脸上热得要命。
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胡乱遐想,最后就只得像个等候命令的机器人一样站在原地。
“进去坐吧,一会儿温度上来了太热。”
顾惜瑶拉开屋门,先一步走了进去。
傅义抿了抿唇,看着屋门,过了好半天才迈开腿。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个院子了,可这却是第一次走进屋子里。
仿若是被顾惜瑶允许进入只属于她的私人空间一样。
就院子里到房厅里的这一小段路,他几乎都快走的同手同脚了。
“你坐在这吧。”
顾惜瑶指了指那张破旧的老木沙发,然后自己端了个小板凳在他对面隔着茶几坐下。
她前几天从院子的角落里翻出来了一个破木板,刚巧能做画板用。
就用图钉钉了画纸的四个角,将纸张固定在木板上。